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負春風 | 上頁 下頁
一一


  淡淡的泥土青草的味道,以及微涼的夜風讓蘇言精神為之一振。

  侍婢被她以歇息為由早早地打發走了,借著月色,蘇言點上燈,鋪開了白紙。她蹙起眉,一面手中細細磨墨,一面腦筋轉得飛快。

  對付謝家,君於遠會從哪裡下手呢?無憑無據,要將他們伏法,似乎難以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只是想要這人證和物證,也並非沒有可行之法。

  明國素來崇文,男子琴棋書畫是必學之術。

  蘇言從小跟著師傅蕭霖。蕭霖被譽為「神童」的帝師,功夫自是個中翹楚。

  蘇言與旁人不同,她要跟蕭霖學得東西更是需要精益求精。

  琴,不但能悅人,還能惑人;棋,不僅是黑白交錯,閒暇消遣之事,每一手必須三思而後行,謀後而動;畫,說不上神乎其技,卻自有其精妙之處;至於書,任何字體任何筆跡,只需一瞥,便已足矣。

  蘇言,最擅長的,卻是書。她只要心念手動,紙上的字就能與那人無異。

  蘇言左手執筆,在白紙上勾勒比劃。小叔的筆觸,她曾偶然見過,便是乳娘離府時,大房送上的賣身契。

  小叔的字並不難模仿,只要有原來的賬本,稍微改動,足以成為扳倒謝家的有力證據。

  可是這樣的小伎倆,碰上一個積澱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老家族,即便因此獲罪。這棵大樹倒下的,也不過是些旁枝散葉,尚不能傷及樹幹,又有何用?

  她又在紙上添了幾筆,此計不成。轉眼間,心中又生一計。

  蘇言嘴角微翹,盤亙交錯的千年大樹,卻也受不住中幹蛀蟲的啃噬。像謝家這樣的世家,旁支眾多,即便嫡脈如何能幹,也抵不過這一點一滴緩慢卻致命的蠶食……

  她拾起勾畫得亂七八糟、滿是墨蹟暈開的宣紙,用燭火點著,盯著它逐漸變得灰黑,慢慢飄落一地。

  蘇言憑著原先的印象,把謝家人一個個篩選、過濾。不知不覺間,天已微亮。

  蘇言揉揉額角,面容上有掩飾不住的倦意。只是這心中最好的人選,卻仍未找到,未免焦急。

  機遇難覓,此事拖不得。

  蘇言倚著窗櫺苦笑,她顯然是勞碌命,一天都閑不下來。一有想法,腦瓜子就持續轉動,沒有結果便停不下來……

  長長地籲了口氣,她瞥了眼桌上早已乾涸的硯臺,以及隨意放在架上的紫毫筆。走過去重新拾起筆,稍稍磨墨,嘴角微微笑著,在白紙上隨手勾畫。

  用了筆墨,若不留下些什麼,又如何說得過去?

  與其讓人旁敲側擊,倒不如直接留下一幅,免得多費唇舌。

  畫完後仔細吹幹,蘇言這才滿意地放下筆。

  感覺精神尚可,她索性弄亂床榻,看似是剛起來的樣子,喚了侍婢進來伺候梳洗換衣,這便提出到花園走走。

  一番折騰,蘇言約莫一個時辰後,才出了門。不由懷念當初女扮男裝,不過梳起發,換上長衫便能起行。

  只是看見鏡中美麗精緻又陌生的面容,卻帶著熟悉的表情與眼神,蘇言禁不住恍惚。

  不過短短幾日,就對自己原先的容貌已經感覺模糊。

  她如今究竟是蘇家小姐,還是蘇言?

  天已大明,蘇言走在小道上,臉上噙著輕鬆愜意的淺笑。

  花園裡沒有多少名貴罕見的奇花異草,卻修飾得整整齊齊,芳香宜人。

  草地上一大片的白色小花,看似柔弱,卻頑強地生存著。

  蘇言彎下腰,掌心在花瓣上輕輕一撫,幾滴露水沾上了衣袖。

  這些花,與她倒是相似。

  蘇家小姐這身殼子,數度波折已是大損。

  如今,蘇言過一天是一天,算得上是苟延殘喘。

  正沉吟著,驟然聽見府門一陣喧嘩隱約傳來。

  蘇言詫異地起身,御前侍衛陳瑾為君于遠的心腹,朝臣皆知,究竟是何人居然膽敢在門前如此無禮?

  抬腳走前兩步,卻被跟隨在後的侍婢側身攔住了,只聽她低眉順眼地勸道:「蘇姑娘,請留步。」

  蘇言腳步一頓,盯著侍婢不語。

  喧鬧聲漸漸近了,她仍舊沒有動。

  侍婢被蘇言看得渾身僵直,這會不由著急道:「蘇姑娘,用早點的時辰到了。」

  言下之意,是請她立刻回房。

  蘇言遠遠瞅見從大門闖入的人。站在最前頭的正大聲嚷嚷,尖腮小眼,一看便是奴才相。身後一位身穿藏青色錦衣的公子哥兒,手握一柄摺扇,冷眼看著自家下人叫嚷,並未加以制止,臉上更是顯出幾分不耐。

  此人她曾在宮宴中有過一面之緣,姓謝名志,是謝家當家謝昊的堂弟。他出生旁支,手腕卻是不錯,與當家關係一直和諧——至於暗地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和生意便不得而知了。

  蘇言突然想起,前太子君于丘曾笑言,有位年邁的六品小官為了討好謝家。有天謝志途徑府上,不過多看了他剛進門的美貌小妾兩眼,這小官就急忙將小妾雙手奉上。

  此事,在朝中區區幾人知曉,當做飯後談資唏噓一把。

  當初蘇言只心驚謝家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拉攏的臣子不知多少,獨自憂心,這件事很快便拋諸腦後。

  這會,倒是明明白白地想起來了。

  既然謝志喜歡美人,倒是有一計……

  蘇言略略蹙眉,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要用到這招。

  師傅蕭霖教會了她如何周旋,如何反敗為勝,如何利用可利用的,如何自保……卻偏偏沒有提起此計。

  的確,以她原來的容貌,最多算是清秀,即便搔首弄姿,也不可能突然變得傾國傾城,倒不如實實在在地耍手段,用心眼。

  只是此時此刻,要自然而然地引起謝志的注意,此計卻是最為合適。

  蘇言心下不禁感歎著蘇家小姐的美貌,落在她手上,實在是物盡其用了……

  眼見面前的侍婢哭喪著臉,似乎斟酌著要扯著她的袖子快步離開,蘇言抿唇笑了笑,「既然府上來了客人,我不便現身,這就回去吧。」

  侍婢暗暗籲了口氣,急忙在前面帶路,恨不得立刻飛離此地。

  蘇言跟上幾步,突然側過頭,單手慢慢掃開肩上落下的一束墨發,回眸一笑。

  眸中帶著幾分女兒家的羞澀,臉頰兩朵紅暈飄起,眼角微挑,嫵媚動人。

  謝志不經意地朝這邊一望,霎時盯著蘇言雙眼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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