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娘子(52)_安思源

五二

　　「我會罵她笨妞，如果她笨，我就有理由一直保護著她，還會努力比她晚死一天，這樣她就不用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怎麼樣，是不是比你的徐瓷實際多了？」

　　「……你到底在得意什麼？那麼白癡的話都能說出來，誰被你愛上誰倒黴。」

　　「是嗎？有人被你愛上也會很倒黴吧，你那麼愛哭，又黏人，很容易把人逼瘋的。」

　　「才不是呢！徐瓷說他很幸福！」

　　……

　　那是好多好多年的一個夏夜，他們正年少，留在西湖畔的笑語。

　　也是展越浩的記憶裡，夏影最後一次那麼開心的笑。

　　後來，夏府發生變故，百年基業一夕俱毀；徐瓷因父親病重，趕回姑蘇；再後來，徐瓷大婚，入贅于姑蘇最大的林姓絲商府中。從此，姑蘇多了個年輕有為叱吒風雲的絲商，少了個窮書生。消息傳到揚州的時候，夏影自刎未遂，可四個月的身孕再也瞞不住。

　　夏影是個烈性女子，直至被逐出家門，她都不願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展越浩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在趕往揚州的途中，他給徐瓷捎了封信。可得到的回信卻是，他說他從不認識一個叫夏影的女子；他說他愛他的妻，生生世世……

　　之後，展越浩娶了夏影，讓她衣錦歸寧，他將她肚子裡的孩子視如己出。

　　夏影於他，是青梅竹馬，是親人，雖不是愛，卻勝於愛。他們是一對在人前恩愛異常的夫妻，只有他知道，她的笑容背後永遠藏著淚，再也看不見當年的青澀美好。她用生命報答了他，可這不是展越浩要的。

　　他曾想過息事寧人，就這樣陪著夏影，做一對友情夫妻也未嘗不好。可惜，那個男人竟仍不願放過她。

　　逃不掉了吧，他和徐瓷的仇，在他決定娶夏影的那天起就結下了，再也消除不去。

　　有些人便是如此，即使自己不願意去承擔，卻也不甘願看別人幸福。

　　沒隔多久，有個書生慢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冷冷地瞥了展越浩一眼後，他便逕自入座。見展越浩還沒回神，東叔輕咳了幾聲，總算把越浩喚醒了。可他只是茫然地掃了書生一眼，很沉靜。

　　見展越浩沉默了很久，似乎沒有率先開口的打算，他只好犧牲自己，「你可以跟夫人一樣，叫我大戴，你想問什麼？」

　　「陸儀和徐瓷的事。」終於，越浩轉過目光，沉了沉氣，低聲問。

　　「不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嗎，你還指望聽到些什麼？」猛地，戴書生正起臉色，頗為凝重地說道，「展當家的，徐瓷養了陸儀很久，在你搬來揚州後，他就把她引見給了邱均，除此之外，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牽制住了邱均。顯然，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應該很清楚。展府這一劫怕是會很難熬，何況也牽扯進了夫人，恕在下多嘴，你不該對她有任何隱瞞。」

　　聞言，展越浩閉了閉眼，嗟歎，「那件事關係到夏影，我不想說。」

　　「……你怎麼比我們這種讀四書五經的書生還迂腐。」戴詩頤很無奈。

　　「我也讀過四書五經。」

　　「我們換個話題好嗎？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陸儀應該什麼都沒從你身上查出來吧，那麼徐瓷唯一可以用來打擊你的，也就只有夫人販賣私鹽的事了。大家都叫夫人銀不換，都說她嗜財如命，可他們不知道夫人需要供養多少人，蜀岡上的那些孤兒就已經夠她累的了，萬漠離開後，她一直撐得很辛苦。販賣私鹽也是逼不得已，你一定要想辦法護住她。」

　　「嗯，我會的。」展越浩蹙眉苦笑，他又怎會不明白她的苦，可惜還是連累了她。

　　「展當家的，如果……我是說如果……把兩個孩子給徐瓷，他會不會……」

　　「不可能。我從不輕易許諾，一旦許下就絕不會食言，我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兩個孩子交給徐瓷，沒有這個'如果'。我輸給過徐瓷一次，不會再輸第二次。」沒等戴詩頤說完，展越浩就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那畢竟是他的孩子，總要認祖歸宗的……」

　　「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句話！」一直很冷靜的展越浩，忽地低吼了一聲，眸色駭人，「他不配！夏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兒？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在哪兒？」

　　「難道就要為了兩個孩子一直鬥下去嗎？」不是戴詩頤冷血，跟從商和從涼相處過一段時間後，對那兩個孩子他多少是有點感情的。但想到錢塘的那場火災，以及眼前這場隨時都會來臨的風雨，那麼多年的爭鬥，就為了兩個孩子，實在不值。

　　「大戴先生，難道你覺得徐瓷做那麼多真的只為了兩個孩子嗎？他不缺子嗣，對夏夫人又沒有感情。呵呵，恐怕孩子只是藉口，他的目的就是想弄垮當家的。」始終保持旁觀狀態的展向東忍不住了。

　　「哦？那這麼說，展當家的應該不會坐以待斃，是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辦法了？」

　　「怕要讓你失望了，我還沒有那麼運籌帷幄。」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越浩淡笑著起身，臨出門前又說道，「如果不嫌麻煩的話，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查徐瓷到底是用什麼牽制邱均的？」

　　「嗯……我們可以試試，但是夫人說了，不管是誰，銀子一分都不能少……」

　　「行了，我知道了，你只管查就好，等你消息。」

　　展越浩不耐地揮了揮手，門外的嘈雜中隱隱夾著夕蘊的聲音，這讓他的步伐越來越快了。

　　那間很吵鬧的廂房前，圍繞著很多人，有些像是在看熱鬧。較為靠前的幾個面色很為難，夕蘊立在人群正中，一旁還有個大漢，兩人都紅著臉，相持不下。

　　「給我看著泗叔，哪兒都不准他去，要是他失蹤了，你們都給我等著瞧！」半晌後，夕蘊轉頭對著身旁兩個書生模樣的人大喊。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