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娘子(41)_安思源

四一

　　越蒙頷首，看起來很鎮定，語氣很淡，「多半是。東叔放心吧，我想大哥自己有分寸的。」

　　「呵呵，邱勝全的事我不擔心。倒是夫人，當家的不該把她當作局外人，不管怎麼安排，都該先商量一下。」

　　「局外人？東叔言重了，她怎麼會是局外人呢？有些事她怕是比誰都清楚。」到了姐姐住的園子外，越蒙輕笑，看向一臉困惑的東叔，「好了，東叔去忙吧，我去勸勸她。」

　　「嗯……」

　　被越蒙這麼一說，展向東越發覺得在雲裡霧裡了。今天這展府簡直就像中了邪，所有人的反應都不尋常。抬頭看了幾眼，他也不再多話了，心想自己只管打理好這個家便是。

　　「二爺好。」東叔走後，越蒙跨入園子，門邊的丫鬟連忙行禮。

　　他點頭，往裡面探了一眼，隱隱聽見女人的抽泣聲。嗟歎了片刻，他便朝著客堂走去。

　　「可不是嗎，這年頭好男人都死光了！你看，萬漠去得那麼早，就是因為他太好了。他如果還在，我怎麼也犯不著待在展越浩身邊受這氣啊。」

　　客堂裡燈火通明，夕蘊的聲音傳了出來。

　　「所以我說，姐姐你也別哭了，這麼著認清了一個男人的真面目多好。你知道揚州城最有名的冰人嗎？叫劉姨的，改天我托她幫你找個好人家。這展府是沒法兒待了，展越浩這樣的男人也沒法兒愛了，姐姐還是趕緊懸崖勒馬吧，聽我一句話，我不會害你的。」

　　還是夕蘊的聲音，伴著方明婕的抽泣聲。相比之下，她的聲音顯得活力十足，絲毫都不像隨時會變成下堂妻的女人。

　　「不過說真的，我們得先愛自己才行，不然哪有資格去愛別人？愛自己最好的表現方式，就是好好修飾自己。修飾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靈為齋的胭脂。要想賣相好，早晚用胭脂；靈為齋胭脂，你值得擁有！千萬不能錯過的好東西，正所謂若要地位永不倒，大唐女子當自強啊！」

　　「……妹妹，我在展府本就沒地位，陸儀最先威脅到的人是你。」方明婕驀地收住眼淚，雖然有點後知後覺，但總算還是察覺到了夕蘊的不對勁。

　　「呃……」還真理智啊！

　　夕蘊一時語塞，正尷尬時，幸虧越蒙及時出聲解圍，「姐，你忘了嗎？她叫銀不換，這不就是她的個性嗎。隨時可能會被人取代了，哭哭啼啼太浪費體力了，不如趕緊斂財。」

　　「呵呵……還是越蒙瞭解我啊。」夕蘊乾笑了兩聲。沒料想卻把場面弄得更冷了。

　　僵持了一會兒，越蒙又好心地開口了，「好了，別淨在這兒招我姐的眼淚，我送你回東園。」

　　「也好。」想了一會兒，夕蘊點了點頭，沖著方明婕笑了笑，便起身隨越蒙離開了。

　　方明婕回了她一笑，梨花帶淚的笑，很是漂亮。她默默地目送他們離開，癡看著面前的紅燭出了神，幽深的眼神中是誰也看不透的心緒。

　　剛離開方明婕的園子，越蒙就忍不住開口了，「姐她是不是什麼都跟你說了？」

　　「是呀，真是戲劇化的改變。原來說是怕我一個人在東園胡思亂想，才拉我來她這兒，說有個人說說話總是好些的。結果反而變成我來安慰她了。你姐……唉，真是傻，大好的青春葬送在這展府，不值得。」一反剛才的聒噪，夕蘊沉寂了下來，心思飄得很遠。

　　即使早就看出方明婕對越浩的情愫，可當她當著自己的面坦然承認後，夕蘊反而覺得不尋常了。真的只是想找個人傾聽自己的心事嗎？那為什麼不找盛雅？既然都已經忍了那麼多年，何苦要在自己的情敵面前哭哭啼啼？

　　「子非魚。值不值得不是旁人能說的，她或許樂在其中呢。你不也一樣，大好的青春，硬是給了大哥，甚至……不願看一眼身邊的風景。」越蒙苦笑著，刻意不去看夕蘊。

　　「給你大哥？開什麼玩笑！我二十了，不算大好青春了。真正芳華正茂的時候，我給了萬漠，很值得。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嫁他。」

　　「是嗎？」越蒙轉頭，稍稍放慢了腳步，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算是喜憂參半，「那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你還會嫁給大哥嗎？」

　　「我不知道，也許若干年後，我才能肯定地回答你這個問題。」夕蘊聳肩，現在說值不值得太早。

　　「你不是很愛他嗎？」越蒙有些困惑，如果愛，為什麼會那麼理性？

　　夕蘊忽地停下腳步，怔怔地立著在一塊嶙峋的太湖石前。很久，她撲哧一笑，帶著幾絲爽朗的俏皮，「是愛啊。我就說你年紀還小，不懂這些，這世上最要人命的不是愛情，而是衍生而出的親情。愛人死了，能作詩悼亡，能轟轟烈烈地說出來，若干年後還能找個人來取代。親人走了，那種悲痛連說都說不出口，太痛了，至死都不會再有人能替代了。我愛越浩，可是他替不了萬漠。」

　　「這番話，你說給大哥聽過嗎？」說實在話，越蒙當真是沒聽懂她的話。有些東西，沒有經歷過，不管旁人怎麼講都是悟不透的。他只是覺得，這話可能會把大哥傷得很徹底。

　　「說不說都一樣吧，他不會介意的。萬漠不在了，可陸儀是活生生的。」

　　「這時候才想起來要裝怨婦，太晚了吧？」越蒙噙著笑意，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冷聲道。

　　「啊？」這話反倒讓夕蘊一下反應不過來了。

　　「今天喬嵩來絲棧找我，我們聊了很久。他聽說大哥收留了陸儀，覺得這事一定有隱情，怕大哥獨自一個人扛下所有事情，又擔心你誤會。我本想著回來知會你一聲的，可現在看你這模樣，想來你知道的應該比我還多。」說著，越蒙打量著夕蘊的表情。

　　她傻笑著躲避他的目光，眼眸中有一些閃躲。果然是他想多了，早上出門前還為這事擔心了許久，若不是喬嵩忽然造訪，他本打算去質問大哥的。沒料，大哥與她之間竟早已沒有了秘密。

　　「我本來就沒打算瞞你的。」半晌後，夕蘊坦率承認了，她知道就算瞞過全府上下，也騙不了越蒙，「對了，喬嵩還跟你說了什麼？朝廷那邊是不是也有動靜了？」

　　「嗯，邱勝全三日後到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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