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娘子(37)_安思源

三七

　　「你轉頭看看，那是二夫人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展越蒙急於想找個人求證。

　　家丁顫巍巍地轉過頭，看了半晌，霧裡的身影越來越清楚了，遠遠地還不止一個。高低錯落，好多個人排成一排，正朝他們走來。家丁揉了揉眼看了過去，激動地大叫：「可不是嗎！正是二夫人，還有少爺小姐，就連大夫人也在！」

　　「越蒙？！」

　　等家丁確認的時候，夕蘊已經站在展越蒙的身前，略顯驚訝地喊了出聲。

　　「你……」越蒙掃了一眼夕蘊，又看向一旁的盛雅，有些意料之外。

　　他忘了已經找了她多久，嚴峰那裡、太平坊都去過了。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才命家丁駕車來街城，也就是從商他們暫住的地方。沒想到不僅找到了夕蘊，竟然還看到盛雅也在。

　　「別你啊你的了，你出現得太及時了，趕緊幫我把他們三個送回去，我還有事，晚點自己回去。」可算見到救兵了，夕蘊忙把那兩個孩子連拖帶拉地弄進了馬車。

　　盛雅像是剛受了驚，有些呆滯，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沒有了平日裡盛氣淩人的模樣，甚至也很配合地自己鑽進了馬車。

　　「你要去哪兒？」就在夕蘊匆忙轉身之際，展越蒙忽然拉住她。

　　「去太平坊，我想把我爹接來展府住，越快越好，別耽誤我。」

　　事情似乎遠不像她形容得那麼簡單，這是越蒙認識夕蘊以來，第一次看見她那麼嚴肅的模樣。猶豫了須臾後，他作了決定，轉身跟趕車的家丁說：「你負責把二夫人他們送回去，我陪大夫人去太平坊走一趟。回去後跟當家的說一聲，就說錢老爺要來展府住，讓東叔整理一間屋子出來。」

　　「是。」家丁識相地點了點頭，其實早就想離開這鬼氣森森的地方了。

　　夕蘊本想拒絕的，可後來想想，就這樣急匆匆地要爹住進展府，還得搬好多東西，也確實需要個幫手。於是拒絕的話就這樣被吞了回去，迸出唇間的成了另一番說詞，「那別磨嘰了，快一點兒，我的馬車就在前頭。」

　　還沒做出反應，展越蒙就被夕蘊拽住往前奔去了。看得出，她對街城熟門熟路，即使在那麼大的霧色下，她都能找到方向。沒多久，他們停在了一間很破舊的石屋前，屋子裡傳來三三兩兩的談笑聲，外邊的空地上堆放著一些酒罈子。借著屋裡透出的光亮，隱約能看見門外飄舞著的旗幟上寫著一個「酒」字。

　　「泗叔，我先去接爹了，改天有空再敘舊，你自己保重著點，我沒銀子給你辦喪事的。」把越蒙推到馬車上後，夕蘊沖著酒館裡吼了一聲。

　　很刻薄的話，卻還是讓越蒙覺得這字字句句裡分明流露著關切。他好奇地探出頭，瞧見酒館正中坐著一個大漢，看起來年過半百了，精神倒是很好，滿臉的胡楂讓他顯得更硬朗。這張臉……越蒙蹙了蹙眉，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死丫頭，缺德嘴，滾吧，別礙著老子喝酒。」

　　大漢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夕蘊才呵呵笑著，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越蒙，示意他快點駕車。

　　展越蒙很配合，馬鞭揮得很猛，直到駛離了街城，他才問：「到底怎麼回事，二夫人怎麼會跑去街城的？」

　　「誰知道她，我正跟泗叔在喝酒敘舊呢，冷不丁看見酒館外有人吵架。她那氣勢你是知道的，到哪兒都像人家欠了她似的。街城都是三教九流的人，誰會買她的賬？險些被人給糟蹋了。我猜她大概是來探望從商他們的，就乾脆帶她去把從商他們給接出來了。也是時候讓那兩個小鬼回家了，聽說他們學會自己做飯洗衣服咯，最神奇的是，從涼還會縫衣服了……」

　　出乎展越蒙的意料，夕蘊沒有絲毫的遮掩，甚至還滔滔不絕地說上了。偏偏沒有一句是他想要的重點。終於，他不耐煩了，「故事太長了，我想知道的只是起因。你為什麼那麼晚還到街城來？泗叔是誰？我不記得你有這個親戚。還有如樂說你是收到信出門的，什麼信？為何急著接你爹來展府？」

　　「……你怎麼比越浩管得還要多。」夕蘊斜睨了他一眼，那麼多問題，就算她想回答，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

　　「因為我比他關心你。」展越蒙很坦率，有姐姐的前車之鑒，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活得太壓抑。

　　「謝謝。」夕蘊愣了一會兒，才擠出這兩個字。

　　「算了，先回答我的問題。」稍稍覺著有些失落，但越蒙無心在這個問題上盤旋太久。

　　「有很多人非弄死我不可，但是我太強大了，他們弄不死我，所以我擔心他們會弄死我爹。」

　　這層擔心聽起來好像很理性，可是越蒙依舊覺得這個答案太飄忽了，說了等於沒說。他沒有再問下去，只是一直瞪著她，說：「你如果不想告訴我，我可以讓大哥來問。」

　　夕蘊認輸了。其實她也沒想隱瞞什麼，就是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在腦中慢慢整理出一個大概之後，她才開口，「我賣過私鹽，現在想抽身，所以想讓一些人把和我有關的賬本銷毀。可還沒來得及幹，就聽說一夜之間，所有私鹽商的賬本都被偷了，那份信就是嚴峰寫來通知我這事的。朝廷最近查下來了，嚴峰讓我交出一份私鹽商的名冊，不知道這消息是誰走漏的。我還沒想好供出哪些人，他們就擔心我會將他們供出來，所以想殺我。」

　　「難怪你會認識那麼多鹽商會的人。那個泗叔……」

　　「泗叔只是萬漠的一個遠親，跟私鹽買賣無關。」夕蘊笑著，輕描淡寫地帶過了萬泗的身份。

　　這個回答讓越蒙滿意了很多。他冷靜地咬著唇，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也許不需要再問下去了，他想，她之所以會賣私鹽，總有不得已的原因。

　　「真是一群趕盡殺絕的東西。」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說著，夕蘊仰頭，目光對上茫茫白霧，面色微露猙獰，「蒼天饒過誰。」

　　「……夜深了，把你的獸性藏起來，會嚇到月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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