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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秋長風倒知道此事,當年姚廣孝靖難之役後本功業蓋天下,但回鄉省親時非但好友不見,而且還罵他「和尚誤矣」,就算他姐姐亦是同樣的說辭,對他避而不見。他雖榮光無限,但最後除了朱棣外,再無親人朋友。

  姚廣孝自此後又到慶壽寺為僧,少理政事,沉默寡言。

  少有人理解姚廣孝沉默後的心思,秋長風亦是很難揣摩,見姚廣孝如斯,秋長風忍不住想,朱棣呢?朱棣會不會瞭解姚廣孝?可誰瞭解朱棣?

  「王圖霸業,不過都歸塵土……」姚廣孝淡漠自語,「我自以為成王霸業可流芳千古,可終究不過是一場駡名罷了。當初你看『功名竟誰成?殺人遍乾坤!』兩句,推斷我極具大氣魄、偉抱負,同時做事又不惜一切……」

  秋長風回首慶壽寺之時,恍如昨日,低聲道:「卑職信口胡言,上師莫要放在心上。」

  姚廣孝不帶感情道:「你說得很對。我為了一己之氣顛倒蒼生,誤人誤己,現在想悔,卻已遲了……」

  秋長風身在險境,看起來終於有些焦灼,並不解姚廣孝之意,只是道:「還不遲……」

  姚廣孝自說自話道:「我該死了,你卻不必。你帶著我很難逃出他們的追捕,可我還餘願未了,希望你幫我去做。」

  秋長風遲疑道:「上師請講。」

  姚廣孝喃喃道:「他們不會得逞的,因為……夕照在我這裡。」

  秋長風早從朱高煦口中得知此事,還是忍不住露出吃驚之色,「夕照竟……在上師手上?」

  如瑤明月也是訝然,想說這根本不可能的。因為當初他們抓了姚廣孝,詳細搜了姚廣孝的身上,根本沒什麼夕照。

  姚廣孝表情中帶了幾分嘲諷。「是的,在我這兒。當初我就和陳自狂說了,一有危機的話,立即把夕照送來給我,我和他還是有幾分交情的。陳自狂雖死了,但他兒子陳格物還是守信將夕照送到了我的手上。我將它……藏在了身上。」

  如瑤明月神色錯愕,想破頭也想不出姚廣孝把夕照藏在了哪裡才不會讓他們發覺?

  頓了很久,姚廣孝這才面無表情道:「你把它帶給聖上,告訴聖上……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如瑤明月臉色微變,只感覺這老僧詭異中又帶著幾分森然,聽姚廣孝又道:「只要夕照在我們手上,朱允炆就無法啟動金龍訣。」終於有些恍然,明白姚廣孝為何一直說脫歡不會得逞。

  「刀來……」姚廣孝伸出了乾枯的手。

  秋長風遲疑地遞過刀去,姚廣孝接過單刀,一刀插在大腿上,只是一劃,有血淋淋又泛著晶瑩之光的一物出現在姚廣孝的手上。

  如瑤明月心中駭然,終於明白姚廣孝如何藏得住夕照。

  姚廣孝竟然將大腿剖開個口子,把夕照藏進去又縫合了起來,怪不得忍者搜了姚廣孝的周身也仍然搜不出夕照來。

  這人恁地瘋狂?對自己怎會如斯的殘忍無情?

  如瑤明月震驚之時,秋長風卻已伸出顫抖的手來……他當然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但他當然也沒有忘記他的最終目的——來取真正的夕照!

  姚廣孝要遞夕照時,突然望向秋長風道:「你如何知道脫歡和朱允炆的陰謀?」

  秋長風陡然色變,手一翻,向夕照抓去。

  若是他還能有以往的身手,這一把抓去,只怕天王老子手上的東西都會被他取到,但他早無以往的能力,心中兼之震駭,這一抓,已慢了許多。

  姚廣孝退後一步,避開了秋長風的一抓,突然道:「你是來騙夕照的?」

  秋長風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低呼道:「上師,你聽我解釋……」

  姚廣孝卻根本不聽,手一用力,就將那血淋淋的夕照向地上摔去!

  如瑤明月從未想到會有這種突變,一時間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秋長風話未落地,身形一滾,一個掃堂腿踢了過去,夕照堪堪落地時,秋長風一腿及時掃到,竟將那夕照掃起,向如瑤明月飛了過去。

  如瑤明月頓時醒悟,伸手一把抓住夕照,微舒了一口氣。

  秋長風一腿挽救了危機,疲憊欲死。只見頭上刀光起,再次滾去,刀光擦身而過。秋長風一直滾到石洞盡頭,這才勉強站起,貼石壁而立。

  鋼刀還帶著血水,這刻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聽起來卻是極為的驚心動魄。

  刀是秋長風用過的刀,血還是姚廣孝的血。

  姚廣孝出刀斬向了秋長風,卻斬在空處。

  秋長風那一刻看起來臉上青意籠罩,已無一分血色。

  噹啷聲響,單刀落在了地上,姚廣孝緩緩坐下來,目光漠然地望著秋長風。秋長風臉上有了愧疚之意,啞聲道:「上師,我……」

  姚廣孝歎了口氣,沒有半分震怒,有的只是無邊的死寂。「事已至此,夫複何言?」

  秋長風聞言臉色又變,甚至變得有了幾分驚恐畏懼,突然身形一展,向姚廣孝撲了過去。

  當的聲響,有鐵欄落下,隔在了秋長風和姚廣孝之間。

  只是這一次結果卻是截然相反,姚廣孝人在欄外,而秋長風卻被關在了欄中。

  秋長風撲到鐵欄前,手摸冰冷的鐵欄,臉色青中亦帶著幾分冷意,緩緩向遠方望去,一字一個驚心道:「如瑤明月,你、做、什、麼?」

  放下鐵欄,將秋長風關起來的人,竟是如瑤明月。

  如瑤明月放下鐵欄,手持帶血的夕照,輕咬紅唇,一撩秀髮,歎息道:「秋長風,很抱歉,我也是逼不得已。」

  秋長風握著鐵欄的手青筋暴起,冷冷道:「逼不得已?我幫你救你父親,你不報答我也就算了,還把我關起來,只因為逼不得已?」

  如瑤明月立在那裡,略顯尷尬,未待多說什麼,一個聲音傳來:「因為她知道,你並非是那麼可靠的。」

  聲音響起時,踢遝的腳步聲跟隨響起,竟有幾人從暗影處走了出來,為首那人,赫然就是也先。

  也先身側卻立著三戒大師,躊躇滿志、洋洋自得的樣子。而三戒之旁,朱高煦站在那裡默然地望著秋長風,仿佛一切事情和他無關。

  秋長風見這三人同時出現,青冷的臉龐陡然變得蒼白憔悴。許久,這才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緩緩鬆開了手,倒退了兩步,虛弱的身子似再也無法經受這般打擊,坐在了地上。

  姚廣孝坐在欄外並不轉身,亦不再看秋長風,任由鮮血從腿上滲出,神色木然,看起來和死沒什麼兩樣。

  三戒大師望著姚廣孝的背影哈哈笑道:「師兄,現在可真如你一直說的那樣了,事已至此,夫複何言?」

  姚廣孝不語,或許到現在,他也根本沒什麼可說的。

  那一刻,三戒和尚猙獰醜惡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得意。他並非無話可說,而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錦衣夜行有何意義,一個人若做了得意的事情,如果根本無人知道的話,有何得意?

  「秋長風,王子早看出你小子詭計多端,知道你絕不甘心任人擺佈的。」三戒大師洋洋自得道,「王子算定你小子若是得到金龍訣啟動的法子,得到夕照,反倒會借此要挾我們,這是你最後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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