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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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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正當葉雨荷按捺不住終於想問問朱高煦,眼下的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了,但怎麼去取真正的夕照時,朱高煦突然說道:「我認識朱允炆的。」 他這久突然憋出這一句話來,實在讓葉雨荷摸不到頭腦。 朱高煦當然認識朱允炆,不但認識,還是堂兄弟的關係,朱高煦說得簡直就是廢話。 可葉雨荷早知道,朱高煦也和秋長風一樣,絕不是說廢話的人。 朱高煦這時候說出這句話來,肯定有個極為困惑的問題讓他苦苦思索。可朱高煦究竟困惑什麼? 葉雨荷想不通,立即去看秋長風的表情,發現秋長風臉上似乎掠過幾分驚意。但那驚意如鴻飛掠水後的波紋,片刻就平復了,然而葉雨荷清清楚楚地看到,心中更是奇怪。 秋長風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他驚的是什麼? 「靖難之役的前幾個月正逢太祖忌日,那時候父皇被人密切監視,無奈裝瘋。」朱高煦望向葉雨荷道,「你知道他怎麼裝瘋嗎?」 葉雨荷搖搖頭,感覺朱高煦突然在這種時候回憶起往事來,是不可理解的一件事。 朱高煦的嘴角撇了下,似乎在笑,又像是悲哀,道:「在朱允炆派人到王府查看父皇的動靜時,父皇在王府後花園爬來爬去,甚至去撿狗屎吃。」 葉雨荷只感覺一陣反胃,初次瞭解了朱棣的另外一面。 秋長風輕歎道:「世人多看風光繁華,卻不知道風光之下總是埋葬著太多的悲哀。這些事情後來傳到朱允炆那裡引為笑柄,不過聖上也因此爭取些時間……」他到現在還稱呼朱棣為聖上,因為他佩服朱棣。就像他雖要將張定邊繩之以法,但卻不礙他佩服張定邊一樣。 朱高煦的嘴角抽搐一下,追憶道:「當初的時間很緊迫,那時候父皇因信守對太祖的承諾根本不想造反,也一直沒有準備,手下不過幾千人跟隨。太祖忌日,父皇就算瘋了也不能不去,因為朱允炆逼著他去……我們都知道父皇去的後果。」 葉雨荷聽到這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忍不住道:「後來呢?」 朱高煦緩緩道:「後來我和大哥主動請纓,代父皇前往金陵。無論父皇對我如何,但我只記得,他在我幼時對我極為疼愛,只憑這點,我為報父恩就要替他前去。」 葉雨荷首次發現冷酷的朱高煦還有另外的柔情,不禁道:「你很好。」 朱高煦略帶錯愕地望向葉雨荷,那一刻,他目光中有了幾分異樣,終究哂然笑笑。「我很好?你是第三個這麼說我的人。」他臉上帶著幾分少有的溫柔之意,渾然不像那個冷酷的漢王。 葉雨荷心中微動,還想問問朱高煦前兩個人是誰,朱高煦卻恢復了冷酷,無意提及閒話,繼續說:「我和大哥到了金陵後,立即被朱允炆軟禁起來。有一日,朱允炆把大哥裝在豬籠裡面……他說豬不就是應該在豬籠嗎?」 說到這裡,朱高煦拳頭一握,骨節咯咯響動,怒火噴薄。 這股怒火早積蓄了多年,到如今沒有稍減,反倒益發地熾熱。朱高煦雖千方百計地想奪大哥的太子之位,但顯然不會容忍朱允炆侮辱他的親人。 他從未將朱允炆當作親人,但他畢竟曾經把朱高熾當作大哥的…… 一想到朱高煦曾對朱允炆說過:「我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葉雨荷只感覺朱高煦的憤怒中還有著刻骨銘心的恨。 「朱允炆甚至還把豬籠浸在水中,說想看看大哥在水中能不能呼吸。」朱高煦又道,「當時大哥在水中就要死了……」 雖知朱高熾沒有死,葉雨荷還是不禁問:「後來呢……」 朱高煦道:「後來我就跪在朱允炆面前,求他放了大哥。朱允炆那時候命人端來一盤狗屎對我說:『聽聞令尊深知此中滋味,朕一直想不出人吃屎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愛卿能否解朕疑惑?』」 他用冷漠的語氣完全地複述著朱允炆當初所言,葉雨荷卻感受到其中深切的怨恨,見朱高煦神色木然,竟不想再問下去。 朱高煦居然還能平靜道:「於是我就吃了狗屎,救了大哥。」望向葉雨荷,「是不是很好笑?」 葉雨荷身軀戰慄,又如何笑得出來? 朱高煦望向了秋長風,一字字道:「所以說,他早該死的……」 葉雨荷乍聞這句話心中微顫,立即想起昨晚朱高煦夢中所言:「你早該死的,早該死的……」 今日朱高煦所言竟和昨夜的口氣一模一樣,葉雨荷立即明白過來,才發現昨晚朱高煦詛咒的不是旁人,卻是朱允炆。 原來朱高煦和朱允炆之間竟然有這般錐心入骨的仇恨,也就怪不得朱高煦對朱允炆如此冷漠無情,也虧得朱高煦對朱允炆忍得住怒火。 葉雨荷想到這裡的時候,聽朱高煦又說了一句:「我認識朱允炆的。」那句話沒有半分感情在內,偏偏讓人能聽出太多的意味。她方才不懂,這刻終於懂了,朱高煦的確認識朱允炆——由骨到肉、由肉到灰都認識的,這種認識就是——恨。 認識一個人好像瞬間相見般容易,但真正認識一個人,卻如三生輪回般的艱難。 葉雨荷想到此覺得很恍然,但突然瞥見秋長風的臉色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心中遽驚。 她本來以為自己懂了,但不知為何心中又起戰慄,只感覺朱高煦最後說的兩句話中,竟還有更加驚悚的意味。 這種深意,她葉雨荷不懂,但秋長風已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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