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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再說以父皇的精明,真要追查下去,只怕遲早會發現真相。到那時候,他就再也沒有做皇帝的希望了。

  做不了太子,做不了皇帝,做個漢王,此生何用?

  一念及此,漢王才要傳令下去。陡然間,他怔了下,穀雨的臉上也有了分異樣。

  前方暗處忽然一亮,有三個人一前兩後向漢王走來。兩個居後之人舉著火把,照亮了為首那人的臉龐。

  為首之人方面大耳,雙眸炯炯,走路的樣子有如釘子鑿地般穩健中帶分銳利。

  漢王一見那人,素來冷酷的表情竟然帶分驚駭。穀雨一望到那人和身後兩人的服飾,臉色也變得驚懼起來。

  風雪肅殺中,那人不急不緩地走來。有兵士本想攔阻,可是見到漢王不語,也不敢行動。那人到了漢王近前,拱手道:「鐵奇正參見漢王。」

  漢王的聲音都啞了,許久才道:「鐵大人來此何事?」

  漢王當然認得鐵奇正,此人身為三千的指揮使,素來神出鬼沒,漢王從未想到,此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錦衣無情,五軍鋒冷,三千神機,鬼神也驚!

  三千當然不是說尋常的三千人,而是大明最讓人心寒的四大軍事力量之一——三千營。

  這營人馬實為大明軍中最剽悍的一支人馬,因為營中每個人都是身經百戰、驍勇善戰。三千營的人馬素來都是由天子直接調度,神秘莫測。漢王一直以為這些人還在北疆,不想他們的統領鐵奇正突然到了江南。

  漢王當然不會怕一個鐵奇正,他怕的是鐵奇正前來的內在深意。鐵奇正來了,三千營自然也跟來了,三千營驀地出現在這裡,他竟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說,朱棣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讓他朱高煦知曉?

  正在漢王越想越心寒之際,聽到鐵奇正平靜地道:「漢王,聖上請殿下前往一敘。」

  漢王的心中劇顫,反問道:「父皇找我何事?」

  鐵奇正倒回答得乾淨利索:「不知道,臣只是奉旨行事。」

  穀雨當然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妙,便和漢王交換了個眼色。

  三千營的突然出現,無疑是代表朱棣有了戒備,這戒備是用來對付東瀛、捧火會,還是針對漢王?他們要不要搏命?要不要繼續進行逼宮之事?

  兩人讀出了彼此眼中的猶豫,一時間亦陷入了為難之中。

  葉雨荷拿著那木盒,心思百結,掙扎不休。這時雲夢公主也看出不妥,喚了一聲:「葉姐姐……」

  那聲呼喚將葉雨荷從困楚中驀地喚醒,她霍然抬頭望向朱棣,嘶聲問道:「就算家父之死和你無關,可靖難之役,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你難道沒有過錯?」

  她是在尋找必須出手的理由,因為她驀地發現,再說下去,她或許就會失去了動手的勇氣和信念。

  人做事總得要個理由,只要這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那就足夠了。

  朱棣在龍案後淡漠一笑:「你若是朕,該當如何?難道坐以待斃、靜等屠戮、盡迂腐效忠?千古以來,這般迂腐,可有哪個有過好下場?當年趙國倒有順民四十萬,可是被白起一口氣坑殺,事後都說白起的豐功偉績,那四十萬順民的死活有誰放在心上?」

  他說到這裡,臉上現出少有的憤怒之意,想是事情雖過去許久,但每次提起,仍是憤憤難平。心中想到,方孝孺那等腐生,說朕不忠、篡位,可朕本想終老北疆,卻被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逼到了絕路,那時難道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他越想越是氣憤,又道:「古聖人有雲,『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之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之視君如寇仇。』朱允炆視朕為寇仇,朕當然不把他看做天子。你可知朱允炆如何對朕,又是如何費盡心思地羞辱朕的兩個兒子,逼朕造反?」說到這裡,他怒拍桌案,激動得渾身發顫。心中酸澀,暗想煦兒只知道他的苦,可高熾為了朕,忍受了男人難以忍受的苦楚,又有誰知?

  這些事情,群臣都知道犯忌,均不敢在朱棣面前提及,只有葉雨荷肆無忌憚,又揭開了朱棣往事的傷疤。

  往事不堪,回首憤然。

  雲夢公主從未見過父皇如此失態,忍不住大驚,急忙向葉雨荷使眼色。

  葉雨荷心中一陣茫然,卻未望雲夢公主。她也知道,靖難之前,朱高煦、朱高熾曾均成為朱允炆的階下囚。她並不知道朱允炆是如何對待這兄弟倆的,也沒有興趣知道。但她明白,朱棣所言不差,斧鉞加身,有懦弱送死,有憤然反抗,為求生反抗,朱棣做的無可厚非。

  在帳中這盞茶的工夫,葉雨荷的觀念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可她還是一定要出手,因此她只好又問了一句:「那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他們呢?你敢說不是濫殺無辜?」

  她只說了這一句話後就立即出手,她不等朱棣回答。因為她怕聽了朱棣的回答後,再也沒有了出手的理由。

  她的袖一揮,兩顆泥丸擊在地上,轟的一聲響,煙霧彌漫。沒有等泥丸擊到地上,她就用手一拍,那看似堅硬的木盒倏然而裂——裂成十三塊碎片。

  葉雨荷的雙手一錯,那十三塊碎片就拼成了一柄帶著鋒銳劍尖的木制長劍,劍尖因為有劇毒而泛著藍光。

  這不是她的手快,而是在於機關巧妙,那盒子並非真正的盒子,而是拼盤——忍術中集巧妙機關術於一身的大拼盤。

  只要盒子碎裂,那大拼盤的各種零件瞬間就可化為長劍。如瑤明月考慮得亦是周到,早就想到了葉雨荷不可能帶劍去見朱棣,因此給葉雨荷又準備了這樣一把劍。

  葉雨荷一劍在手,頓時就如變了個人一般,身形已如飛燕劃空,沖到了朱棣的桌案之前,一劍刺出。

  這時煙霧彌漫,葉雨荷發動時,早算准了和朱棣的距離與方位,雖亦被煙霧迷了眼,但她知道這一劍刺出,應該有八成的把握。

  可一劍刺出,她一顆心卻沉了下去。劍刺空了,前方竟然空空蕩蕩。

  朱棣怎麼能躲開她的必殺一劍?

  葉雨荷不待多想,立即變劍,又連續刺出三劍。就聽到左手處一聲驚呼,雲夢公主已沖到了她的面前。

  雲夢公主的思緒一片空白,從未想到,一向信任的葉姐姐竟然看起來和父皇有深仇大恨。煙霧起時,她立即知道不妙,那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葉雨荷傷了父皇。

  她飛撲而上時,並不知道葉雨荷正揮出了第四劍,劍尖已到了她的喉間!

  朱棣禦帳的轟隆響聲很快傳到了漢王的耳邊。

  漢王、穀雨微震,知道葉雨荷已經出手了。穀雨望著漢王,只待他發令。而漢王卻看著鐵奇正,心灰若死。

  鐵奇正根本動也未動,炯炯有神的雙眸只是望著漢王。不但鐵奇正未動,那聲轟隆聲響後,除了漢王的手下有些許騷動外,整個軍營沉寂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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