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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那又如何?」秋長風淡漠道。他中了劇毒,生命實在堪憂,而身份洩露,隨時會有殺身之禍,可他現在好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如瑤明月眼中帶分不解,實在猜不透秋長風到底想著什麼,還是試探道:「既然這樣,秋大人何必如此執著?當初在迷宮時我就說過,只要秋大人肯加入我們,我等定會待為上賓,甚至可幫秋大人解去青夜心之毒……」

  秋長風笑笑。他的笑容和雪飛一樣讓人難以捉摸:「你可聽過中原有句古話,『朝聞道,夕死可矣』?」

  如瑤明月緩緩點頭。她當然聽說過這句話,可是卻不理解秋長風此時提出的用意。

  秋長風目光中帶分肅然:「在某些人的心中,自己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但在另外一些人的心目中,有些事情比性命還要重要。不知道我這麼說,如瑤小姐懂了沒有?」

  如瑤明月臉上突然帶了分尊敬之意,良久才道:「我懂。這在我們的國家裡叫做武士精神。很多武士將榮譽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她又有些不解地道:「可我們若是揭穿你的身份,你還有什麼榮譽呢?」

  秋長風一字字道:「你不懂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相對於這個道而言,榮譽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如瑤明月訝異半晌,終於搖頭,苦澀地笑道:「我的確不懂這種境界,或許家父會懂。」轉瞬間又帶分警惕道:「你對我說了這些,想必是要告訴我,我們之間沒有和解的可能?」見秋長風沉默,如瑤明月緩緩道:「可你莫要忘記,我雖知你身份的秘密,卻從未洩露出去……」

  秋長風淡淡道:「或許你們覺得我還有利用的價值罷了。洩露我的秘密雖可以毀了我,但你們得不到什麼好處。」

  如瑤明月歎口氣,搖頭道:「你對我成見已深。如此看來,你我今日定要一決生死了?」

  秋長風目光閃動,突然道:「那也不一定。只要如瑤小姐如實地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就不會對你出手。」

  如瑤明月滿是錯愕道:「什麼事情?」

  秋長風目光如針,緩緩道:「你們刺殺漢王,究竟是何用意?」

  如瑤明月輕舒一口氣,微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緊要的事情。這裡面的用意,難道秋大人猜不出來?」見秋長風搖頭,如瑤明月略帶不解地道:「我們的用意其實很清楚、很明白,你朝天子要對我東瀛用兵,漢王身經百戰,無疑是你朝天子的左膀右臂,若漢王參與進來,對我們是極為不利的。因此,我們要先斬你朝天子的膀臂,以贏得先機。」頓了片刻,如瑤明月輕聲道:「其實以秋大人的聰明,當然也早就猜到了這一點。我這是畫蛇添足了,對不對?」

  秋長風不答反問道:「那依我的聰明,如瑤小姐覺得我會信嗎?」

  如瑤明月笑容有些勉強:「秋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秋長風嘴角帶分嘲諷的笑:「人人都會說謊,但說謊的技巧大相徑庭。如瑤小姐無疑是個很會說謊的人,可不幸的是,我偏偏有最少十七種方法來分辨謊言。高明的說謊者,的確能魚目混珠,把一件事情說得活靈活現。但很多高明的說謊者卻沒有留意一件事情,熟練的說謊者,就算表情能夠完全配合謊言,但身體動作卻由內心控制,很難掩飾。如瑤小姐說出原因的時候,表情的確誠懇,說得也符合常理。只可惜如瑤小姐說謊的時候,難以控制內心的感覺。而你內心的不安,讓你把在琴下的雙腿稍稍交錯後縮,這在我的測謊法則中,是因心虛想要掩蓋什麼的動作。」

  如瑤明月飛快地低頭望了一眼,再抬頭時,滿是驚奇之意。她實在沒有料到,這種細微的動作,竟然給秋長風提供了這麼多的信息。

  這個秋長風究竟從哪裡學會的這些本事,竟如能看透別人的內心一般?

  不待如瑤明月多說,秋長風又道:「現在你面部的表情和你方才看腿的動作,都已證實我的猜測不假。」歎口氣道:「如瑤小姐,你也是聰明人。」

  如瑤明月震駭秋長風觀察的敏銳,一時間不明白秋長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到現在才發現,秋長風每句話、每個字都不是無的放矢。秋長風突然贊她聰明,絕非那種惺惺相惜的讚賞。

  果不其然,秋長風隨即道:「可你這麼聰明的人,卻做了件很不聰明的事情……」頓了片刻,秋長風緩緩道:「如今東瀛十七部雖不差,但要想和大明爭鋒,還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以如瑤小姐的聰明,當然知道惹惱我朝天子的後果,若我朝真的認真對待此事,非但東瀛十七部會被連根拔起,就算是遠在海外的東瀛,也難免被波及。」

  他說這話並非大話。他是有底氣的,底氣就是大明有鄭和。當年元朝鐵騎雖強,縱橫歐亞,但東征東瀛一事,卻因不瞭解海事而遭遇挫折。如今的大明雖說鐵騎遠不如元朝,但若論海事,實在比元朝強過太多,明朝在海上的威風,甚至不遜于當年元朝鐵騎的雄風。若朱棣真的下旨,讓鄭和領兵攻打東瀛,對東瀛而言,可說是滅頂之災。

  如瑤明月臉色煞白,輕咬紅唇,一言不發,目光中卻露出思索之意。

  秋長風觀察著如瑤明月的表情,輕歎道:「我始終想不明白,如瑤小姐為何要參與進來?如瑤小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夠告訴我真相。」

  如瑤明月突然笑了,笑容中不再是嫵媚風情,反倒帶了分高傲:「秋長風,你無疑是個很可怕又聰明的對手。可是,你顯然也不知道,對於我們來說,可能沒有你們所說的道,但我們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到死也不會說的!」雪未住,她雙手托琴,已直起了腰。

  秋長風凝望如瑤明月的神色和動作,臉色又開始發白:「你想動手?」

  如瑤明月只回答了一個字:「是。」她貝齒輕咬紅唇,紅唇上帶著奪人心魄的顏色。

  秋長風目光如海,緩緩道:「你不肯說出原因,很顯然,這個原因比阻撓我朝天子出兵還要重要了。究竟是什麼事情,我可以想像……」

  話未完,如瑤明月已變色。她驀地發現,就算她什麼都不說,秋長風竟然也能從對話中推斷出太多的事情,若再說下去,只怕她會洩露更多的秘密。

  她一直沒有出手,但二人交鋒顯然從對話時就已經開始了。她不能不出手,她怕再不出手,甚至會失去和秋長風對戰的勇氣。

  如瑤明月出手撫琴。琴雖短,卻有七弦。七弦齊動,只發出嗡的一聲。琴聲蒼遠,如海上潮起月升。

  天涯琴聲伴潮起,咫尺殺機在月明。

  傳說中,天涯咫尺琴實為東瀛忍者部至高無上的利器。

  天地間,倏然似有明月升起,照得天地皆明。無數清輝在刹那間籠罩到了秋長風的身上,琴聲雖遠,可殺機已到了眼前。

  朱棣感覺自己雖和兒子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他望著昏迷的兒子,那一刻的心是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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