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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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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雖下了決心,但望見葉雨荷的臉色,一顆心卻沉了下去。葉雨荷眼眸中先是激動,再是陣陣惘然,然後就是恢復了平日的冷漠。 甚至比平日更冷漠。 「可我不想在你的身邊。」 秋長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如受錘擊,臉上刹那間沒有了任何血色。他本是有力的雙手,有了分軟弱。可他轉瞬緊握住葉雨荷的手掌,神色激動,嗄聲道:「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這麼想。」 葉雨荷神色冰一樣的冷,嘴角也帶分冷冷的笑:「你知道我怎麼想的?我本來對你還有分好感的,可當初在迷宮,你推開我去救雲夢公主的時候,我就開始討厭你,沒有一個女人會容忍心愛的男人那麼做。如今你有駙馬可做,怎麼會甘心和我在一起?更何況……你不過還剩幾十天的性命,你難道覺得,我會和一個將死的人廝守一生?」 秋長風五指鬆開,心中絞痛,神色錯愕,不認識一樣地看著葉雨荷。 他怎能想到,那一生的守候,竟會換來這種結果?他只感覺臉上的血意一陣陣地退卻,本是敏銳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然後他就感覺到葉雨荷輕輕地抽回手掌,卻沒有留意她眼中的堅決…… 葉雨荷看了秋長風最後一眼,突然轉身,快步地離去,再不回頭,終於沒入長街的盡頭。秋長風雙手無力地垂落,神色木然。 鉛雲低垂,如同壓在秋長風的胸口。 燈火燃起,可如何點亮他心中的希望? 他就那麼呆呆地立在街頭,呆呆地望著遠方,目光空洞,不能思想。 陡然間,有錚的一聲琴響,攪亂了天地間的陰暗,激蕩著秋長風的心弦。他終於回過神來,望向那琴聲發出的方向,臉上慘白,嘴角卻又帶分嘲弄的笑。 這次他嘲笑的好像是自己。 緩緩舉步,推開了小巷盡頭的木門,琴聲更近,但更幽。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背對秋長風,正在撫琴。 他撫琴時,專心致志,似乎都沒有察覺秋長風走近。背後望過去,只感覺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可無論誰望到那人的背影時,不知為何,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 那人衣著如尋常百姓,衣袂飄飄,看起來淡然如風,可坐在那裡,卻凝重如嶽。他肩頭不寬,可內在蘊藏的力量,卻像是能山崩地裂。 他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可誰一眼看到他,就算看到他的背影,都明白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可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在一個普通的庭院,奏著清樂? 秋長風望著那人時,臉上突然帶了三分肅然,十分尊敬,其中……還夾雜著幾許激動。他從未對任何人露出這種表情,但對眼前的這人,卻有從內心湧出的尊敬。 因為……就是這個人,改變了他一生。 他來觀海,本不是要見天子,而是要見此人。 風未靜,但清樂不知什麼時候卻停了。風戀樹、樂纏梁時,那人也不回身,輕聲道:「你可知道我彈的是什麼曲子?」 那人並未回身,可好像早知道秋長風來了,他好像也是在等秋長風前來。他和秋長風相見,問的好像是閒話——這好像是朋友之間的閒話。 秋長風垂手而立,精神振起,立即道:「這首曲子本叫履霜,是周宣王時重臣尹吉甫長子伯奇所作。伯奇本為孝子,但被後母所讒,被父所逐。一日清晨履霜,伯奇傷感自身無罪被逐,因作履霜曲以述情懷。曲成後,伯奇投河自盡。」 他不但對書畫頗有涉獵,看起來對琴樂也是頗有鑽研。見那人不語,秋長風又道:「後北宋范仲淹最愛彈奏履霜一曲。當年宋仁宗在位時,北宋雖有狄青大將軍苦撐邊陲,但北宋沉屙日久,疾重難返。范仲淹銳意變革,但不敵朝中腐朽勢力,范公終生只彈履霜一曲,想必是提醒自己要如履霜般警醒。可范仲淹、狄青等人未逢明主,黯然而退。大人正逢其時,為何彈此曲抒懷?」 那人淡淡道:「你應該知道的。」 秋長風目光閃爍,緩緩道:「古語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大人彈履霜一曲,當然不是說天子的問題,既然如此,大人憂心的應該是大明天下的隱患。日月歌再現、金龍訣複出、排教叛逆、捧火教造反、東瀛虎視,這些變數若是彙聚在一起,真用金龍訣改命的話,只怕要讓蒼生日苦,再陷倒懸。大人彈履霜曲,寓意履霜,擔憂的卻是這些暗中的隱患,不知道弟子猜得對不對?」 秋長風自稱弟子,目光中滿是尊敬,因為這人本是他的師父。 沒有眼前這個人,就不會有秋長風。 可這人又是師父、又是大人,大明天下,能讓秋長風如此稱呼的又會是哪個? 那人緩緩點頭道:「你能從一曲中聽出這多,不枉我的期許。可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本是假像?捧火會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若想消滅他們,早在十年前就可做到。天子到此,也絕不是為了一個區區的捧火會!」 那人話語平淡,但口氣中的自信卻讓人不容置疑。 捧火會出手,用計奇詭,就算漢王都曾陷入窘迫,這人是誰,竟有這般自信? 秋長風臉上現出分詫異,詫異的不是那人的自信,因為他知道那人絕不是大話,他只是詫異那人的言下之意,喃喃道:「假像?難道說,這其中,本來另有玄機?」 自從日月歌再現後,一切事情可說是撲朔迷離,詭異神異,就連秋長風這樣的人,都是如墜霧中,苦苦追尋究竟。但那人竟說是假像? 那真相是什麼? 那人靜靜地望著庭院牆角的梅樹,梅樹吐芳,花白如雪。 「其實你也是懷疑的,是不是?」那人又道。他並未說秋長風懷疑什麼,可秋長風卻已明瞭,點頭道:「這裡的確還有很多疑點解釋不通,因此弟子讓人去查葉歡的真正底細。」 那人手一揚,有封書信倏然到了秋長風的面前。 秋長風一把抓住,抽出信紙,只是瀏覽了一眼,臉色陡變。他那一刻的臉色,有恍然、有激動、有憤怒,亦有歎然。 「原來是這樣……」秋長風輕舒了一口氣,澀然道,「弟子終於明白了,明白了一切。」他心中一直有疑團,直到此刻,才算真正地明白。 那人手拂琴弦,臉上也帶分愴然道:「你既然明白了,就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秋長風沉默許久,搖頭道:「弟子不知道怎麼去做。」 錚的一聲,琴弦斷了一根。那人似乎沒有料到秋長風這麼說,半晌才道:「你不知道如何去做?還是不想去做?為什麼?」 他一連三問,問的卻是秋長風的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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