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二〇一


  婢女輕手輕腳進入,轉動了燭臺,不用點火,雕有蛟人的象牙蓋滑開一旁,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間書房,珠身上蒙著的極品寒絹,卻讓這份光芒更添了幾分朦朧。

  婢女又悄無聲息地走開,只剩下仍在憤怒沉思中的石秀。

  石秀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且等著……」

  「只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突兀而起的男音,輕佻中帶著磁魅的詭譎,瞬間讓石秀驚在當場,他驀然轉身——

  「你是——」誰字還沒出口,一道雪光閃過,他咽喉處流下一串血珠,隨即,冰涼便浸潤了他的腦識。一道男子的身影從書架陰影處走出,手中長劍已經歸鞘。

  他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光華下,拖曳出半明半暗的光芒,瀟灑中更顯清狂不羈——

  葉秋!

  葉秋凝視著地上的屍體,鮮血在價值千金的綢毯上蜿蜒肆流。

  「當年我們全家是你別莊裡的佃戶,因為撞上了你的車駕,便被你喚惡奴捆住手腳,扔入江中活活淹死。」

  「那時候,你曾想過有今天麼?」他冷笑一聲,面色如雪般嚴凜,笑意中卻含著難以言語的狂痛!

  世族豪門,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嗎?就因為有這樣一口氣鬱積在幼小的他心中,才使他宛如一頭孤狼般本能地厭憎著蕭策這一類世家公子。

  他們的世界,與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人的命運,宛如天降雪花,有些落到玉階上,有些,註定是湮沒在泥濘裡。

  他目光凝向遠處長廊下,垂手侍立的奴婢們。

  那般恭謹尊崇的模樣,一生一世的虔誠奴性,讓他想大笑出聲,卻又疲憊得不願再扯動一下嘴角。

  到頭來,仍只能依靠手中之劍,以殺還殺。

  「小師妹,我曾經以為,你能用自己的雙手,在這天下間開出一條嶄新的路來。」他喃喃低語道。

  「到現在,我仍然是這麼想……」他轉身,一個起落便消失在院中了。

  紗窗被風吹得半開半合,碰撞的咯咯聲中,越發顯得室內靜得可怕。

  風越發大了起來,雨點逐漸侵染而入,鮮血與水混合在一起,把房中染得一片腥紅,也將一切痕跡都湮沒。

  春雨,潤物細無聲。

  曲終

  (朱聞仍在兀自傻笑,「我終於當爹了!」他扯著疏真,仍是低聲囔囔,「你說,是兒子還是女兒?」)

  第二日,朝廷接到驚報:石秀於書房中被人刺殺。

  這一消息轟然鬧開,朝中諸人驚疑不定,有好事之人,不免將此事與他的去職聯繫起來,一時議論紛紛。

  嘉帝、疏真與蕭策心中猜測不定,三人一碰面,卻發覺都不是其餘兩人所為。

  「多行不義必自斃。」蕭策的話簡短而剛直,道出了三人的心聲。

  此事尚未平息,燮國那邊的好消息卻傳來了。

  朱聞以三萬大軍為主力,靈活機動,又有朝廷左右二路配合,直搗黃龍,攻入了狄人的王廷!此等大捷,讓天下都為之轟動。

  皇帝親自下旨褒獎,除了賜下寶劍銀甲等物,又賜予朱聞正妃九鳳瞿鏡一具,更坐實了此前的種種猜測。

  不知不覺,疏真也在此盤桓了一月,在離開之前,她特意去了灞橋外的樂游原上,清掃拜祭了自己親生父母的墳墓。

  她跪在墓前默祝:是女兒不孝,多年來冒用他人姓氏,如今終得歸宗。

  這一刻,多年來的心事,終於豁然放下了。

  疏真的親生母親,乃是宮中奴婢,用老了逢上恩旨,放出宮去,便嫁給了她的生父,一位教授童館的落第秀才。

  原本父親在時,勉強能糊口,等他病逝,母女二人生計艱難,她母親便托人將女兒也送入了宮,總算可得衣食溫飽。

  第二年,小宮女終於可以受家人探視的時候,來的卻是鄰居嬸子,她的母親也已經撒手人寰了。乘上車駕回宮時,路上顛簸得她有些難受,正逢醫正來請脈,細問之下,疏真的面色也略帶上了些異樣。

  第二日便要拜辭而去,嘉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開口道:「姐姐,你真的決定了嗎?」

  疏真微微點頭。

  「不後悔?」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

  嘉帝指著她頭上的鳳冠,皺眉道:「跟從前的差遠了。」

  世子妃的鳳冠只有單鳳,跟攝政長公主的身份實在是差了幾級。

  疏真微笑著,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柔和,「以前雖然尊榮無雙,卻是別人的東西,這一個,是我的夫君親手贈我,真正屬於我的。」

  嘉帝的眼中,混合著成人的惱怒與孩童的天真,「其實我真不願意你去燮國。」他咬咬牙,逞強道:「今後,我們也許會是敵人。」

  疏真點頭,笑容卻更加暢快了,「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嘉帝有這個認知,實在是讓她欣慰——公是公,私是私,燮王是朝廷最要防範的諸侯,這一點,身為天子必須有清醒的意識。

  嘉帝從身上取下一枚玉珮,遞於疏真,「這個……」他忸怩著,終於還是說出了口,「這個不是送給你的,而是給你女兒的。」

  他緊緊盯著疏真,眼中的複雜情感,不像是個十歲的少年,「既然娶不到姐姐,那我便要迎娶你的女兒為後。」

  疏真險些被氣流嗆到,懵懂間,竟已傻傻地接過了玉珮。

  嘉帝的笑容,傷感而狡黯,讓疏真心中一震,不禁有點心虛——

  雖然不知會生男生女,但是這樣就把女兒賣了,要如何向朱聞交代?

  把這點煩惱按下,她誠心誠意地跪下,行三拜大禮。

  御座高高在上,珠簾後方卻空無一人。

  疏真在進殿前,聽到宮人細語,道是奉萬歲旨意,撤去珠簾後的玉座。

  臨別前,她從胸前取下香榧木扣墜,打開之後,取出了那枚流光異彩的玉印。「此物,還是該歸還朝廷。」

  燕帝接過玉印,面上露出一絲冷笑,他緩緩放手,玉印跌落地上,頓時化為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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