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一九七


  昭甯透過紗邊,見她好似皺了皺眉,心中越發快意,「倒是本宮疏忽了,聽說世子妃出身……有些兒低微,這種場面,怕也是第一次見吧!」

  下首立刻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昭甯覺得頗為得意,殊不知疏真聽了滿耳,卻都是什麼「真假長公主」之類的話。

  真是蠢貨,想要引火燒身嗎……

  若不是當著眾人之面,疏真簡直要撫額歎息了——她早該知道,對這位昭甯公主的智慧與氣量,真不能抱任何期望。

  此時只聽有人咳了一聲,頓時滿殿寂靜。嘉帝寧熹咳了一聲,冷眼看下,諸王都及時回轉頭來。

  雖然他年僅十歲,又有些瘦骨嶙峋,但目光所及,皇族的威嚴仍讓所有人閉口不語了。

  嘉帝命人換盞,斟上的卻是醒酒湯,隨後親自起身,來到珠簾側邊。

  「皇姐……」他微微示意,早有侍女接過,送了進去。

  嘉帝的聲音很是恭敬,卻也僅僅是恭敬而已,其中潛藏的不耐卻是誰都沒有聽出來,「皇姐一向辛勞,今日盡興,多飲了幾杯,還是喝碗醒酒湯吧!」這話聽著就是體恤溫情,昭甯公主也無話,開始慢慢吸飲。

  等碗盞被送出來時,嘉帝柔聲道:「皇姐若是頭暈,就先回寢宮休息吧!」他一示意,頓時侍女如雲般簇擁過來,「扶」了長公主殿下,朝著側邊特製的隱門而去。

  昭甯公主離去後,諸侯倒是少了不少拘束,也有人敢說兩句葷素不拘的笑話了,甚至有人喝得酒熱,摸了侍席的美貌宮女掌心。也只止於摸摸掌心了,國君們都深知,天子駕前失儀,該是何等的顏面無光。

  酒過三巡,嘉帝看向疏真,少年清朗的眸光中,隱約閃過親昵與激動。

  他開口,倒是一派沉穩,「世子妃這次前來,真是不易。」他歎了一聲,倒也沒人敢說他少年老成,「燮國連連遭遇兵災,前任國君身染沉屙,新王又在邊境親征,世子妃對朝廷一片赤誠,親來朝覲,聯實在是感佩欣慰。」他青稚目光一閃,終於說出至關重要的一句來,「聽說世子妃舟車勞頓,有些小恙?」

  疏真點頭,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許是我水土不服,勞陛下親問,實在愧不敢當。」

  他們兩人睜眼說著瞎話,卻是無人敢於揭穿。

  嘉帝順勢說道:「世子妃不必急於離去,還是在宮裡盤桓幾日,讓太醫為你緩緩調理才是。」

  疏真點頭應承,「遵陛下旨意。」

  兩人不顧周圍各異的眼色,深深對了一眼,一齊笑了起來。

  盛宴終於結束,疏真謝絕了車駕,並不帶侍從一人出了大殿

  左側的宮道,曲折通向一片樹林,如今已是落英如雨。滿地落英之間。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靜靜站立著,任由花瓣沾染上他的衣襟。

  蕭策一身儒士裝束,只以玉簪長巾束髮.遠遠石粉,奸似當年那個英姿清發的少年,又重現在眼前了。

  花葉飄零間,月光溶溶淡淡,兩人對面而立,一時都靜默無語了。

  「車馬勞頓,你身體怎樣了?」 蕭策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乾澀。

  「總算無大礙……這次能死裡逃生,真是多謝你了。」疏真雖然心中波濤洶湧,面上卻仍是一派平靜。

  她這般有禮生疏的態度,卻好似給了蕭策重重一擊。令他禁不住握緊了手掌,深吸一口氣,心頭的劇痛才稍有緩和。

  他默默打量著她,只見她面色雖然不復蒼白,卻仍顯得太瘦,纖腰不足一握。

  「你該好好休養才是,不該四處亂跑。」不自覺的,他說出了口,滿心滿念裡,都是當時她倒在血泊中的慘烈景象。

  那一次,若是他最終沒有開啟大門,她是否,就要就此香消玉殞?

  這個念頭只要一想起來,蕭策就覺得心口一陣發冷。

  「你不用擔心……我幾乎完全康復了,就是失血太過,需要慢慢補回來。」疏真沒有怪他唐突,而是解釋給他聽。

  「這次我還因禍得福,面上的刺青和身上的餘毒,都清理乾淨了——」她笑著寬慰,卻在下一瞬看到他變為慘白微顫的面容,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蕭策狠狠握拳,掌心已是皮開肉綻,鮮血順著袖子滴落,他卻渾然不覺,「我沒有……」他哽住了,要怎麼告訴她呢?

  那時,自己雖然是在盛怒之下,卻仍與石秀據理力爭,絕不容許定她死罪。最後定為流放,以混淆皇室血脈的大罪來說,已經是輕輕放下了。

  他當時一腔怨憤,根本不願再去見她,更別說再去為她求情——他以為,流放之罪是她應得的。

  可是,自己還是太過低估了個中黑暗——處刑人手腕的輕重,可以作的文章甚多,而作為世家嫡子的他,根本從來不曾接觸過。

  本可以在臂腕上留下的刺青,在某人的撥弄下,卻變為半張面容都被毀成猙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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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的自己,在京城之中根本毫不知情!蕭策的手握得更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我自己的軍紀嚴明,卻料不到,居延,竟會有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蕭策閉上了眼,整個人仿佛著了魔一般,遍體生寒顫抖。

  「你怎麼了?」疏真的聲音,暫時驅散了他的心魔。蕭策睜開眼,卻覺得雙眼刺痛,不敢正視她眼角下的魔魅青妝。

  「是我……害了你。」

  疏真一怔,隨即卻搖了搖頭。她抬起頭,雙眸竟是分外明亮而平靜——

  「這尊貴身份,原本就不屬於我,竊取它這麼多年,有一日終於失去,也是情理之中。」她聲音不疾不徐,面上甚至是帶著微笑的,「蕭大人你稟性剛直不阿,對朝廷是一片忠心,於公理而言,你並沒有做錯。」說完,不等蕭策回答,便微微襝衽,神情仍是輕鬆自如,「不談這些不愉快的過往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還望你守信才是。」

  蕭策的胸前仿佛被巨石撞擊,這一瞬簡直透不過氣來——他寧願她滿眼怨恨,聲聲句句的詛咒他,甚至寧願她挺劍刺來。可如今,她這般雲淡風輕的態度,卻是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要讓他心痛欲死。

  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了。不在意他帶給她的傷害,不在意他有什麼苦衷原委,甚至連他與她,十年的繾綣深情,在她口中,都變成了「不愉快的往事」,一帶而過。

  何等輕描淡寫!

  蕭策身形一晃,一口腥甜沖到喉口,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她方才念念不忘的,竟是「我們之間的約定」?!蕭策在這一刻想大笑出聲。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著千里之外,卻奪去她所有心神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過是燮王不重視的兒子。

  不過是……

  可是,她的心,已經給了他。

  再沒有留給自己,哪怕半份。

  蕭策竭力穩住身形,自己的聲音卻好似是從雲端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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