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疏真心一動,走到他身邊,悄然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每個人,都有和善慈愛的父母的。」

  她輕聲低語。

  朱聞回握她的手,示意自己無恙。

  朱炎看到了這一幕,黑眸略微一閃,便來無其事的看向朱聞,「你終於得到了她……可知自己是何等的幸運?」

  朱聞頷首,看向疏真的眼神是毫無掩飾的喜悅,他挺直了脊背,毫不介意父王那怪異的、如同針芒一般的眼神,「我們一路走來,彼此都豁盡了所有,所以……我會用一生來珍惜她。」

  朱炎別過頭去,卻仍是對著朱聞吩咐,「她身份、人品皆是貴重,你若是負了她,這普天之下,總會有人要讓你終生不得安穩。」

  236

  朱聞頓時想起蕭策一一在診療之時,自己也時暈時醒,與疏真雙手牢牢相握,卻仍能感到,病榻前那雙銳利、沉痛、繾綣的雙眸。

  他心有戚戚然的點頭,卻渾然不知父子兩人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殿下眾臣有好奇的,有竊竊私語的,這所謂的「貴重」之說,更引得他們浮想聯翩。

  朱炎端詳著自己的兒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毫無猜忌的端詳著他——

  「那麼,從今往後,燮國就交給你了。」

  頓了一頓,他又緩緩的,加了一句,「從今以後,她……也交給你了。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觸及疏真,微微一顫,便再不看她。

  朱聞覺得這話透著十分的詭異,不僅聽著不合禮數,而且也該是是對媳婦吩咐「把兒子交給你了」,他這麼顛倒著說,簡直好象……

  他目光一深,卻根本不再想下去,反手握緊了疏真的手,對著朱炎躬身施禮道:「父王,兒臣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朱炎覺得他的黑眸閃著耀眼的光芒,刺得自己雙眼難受,他倆過頭去,只是淡淡道:「婚禮倉促,只怕要委屈你們了。」

  朱聞微微一笑,仿佛日光的燦華都凝聚在他身上,「父王不必擔心,我們並不覺得委屈。」

  他以只有身邊的地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們有彼此就夠了。」

  朱炎凝視著兩人親密互動,不禁閉上了眼。

  一切……都結束了。

  「磨墨。備紙。」

  他一聲吩咐,頓時便有人上前服侍。

  他心情激越,筆走龍蛇之下,頓時便是四個大字躍然紙上。

  「佳兒佳婦。」

  眾人端詳著這墨寶,放在朱聞二人身上目光又有了不同——朱炎給了如此臉面,簡直是異敏!

  他對於這位未來兒媳的態度,簡直已經不能用重視來形容了。

  疏真主動上前接過,走近朱炎時,她輕聲道:「謝謝。」

  朱炎看了她一眼,唇邊掠過涼薄的笑意,毫無溫度,同樣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王位,這體面,就算我不給你們,你也會設法奪來的,何必說謝。」

  疏真不提防他會如此刻薄犀利,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他垂下眼,仿佛很厭煩看見她,「你走吧。」

  疏真接過,誠心誠意道了謝,回到朱聞身邊。

  這樣……就行了。

  再多看一眼,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癲狂,忍不住出手,將你強佔在身邊……

  趁著自己還有理智,就此離開吧。

  朱炎如此想著,轉身拂袖而去,「寡人累了,你們自便吧!」

  留下的眾臣議論紛紛,疏真與朱聞站在一起,手捧四字墨寶,一時百感交集,默然站在玉階之上。

  ……

  三日後就要舉辦大婚,對於一位王世子來說,簡直是倉促寒酸到不可思議,況且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城中仍未恢復秩序,朱聞忙得腳不沾地,本來就未恢復的身體險些又倒下,疏真只得強制他去休息,自己接過了宮中的一些事務。

  論理開說,這根本不該她插手,但是宮中亂成一團,連個做主的都沒有一一朱炎正在服藥靜養,竟是一個人都不見;王后那邊情況更糟一一她神志不清,徹底瘋了。

  疏真覺得有些蹊蹺,多年以來呵護的愛子竟不是親生,而且心懷叵測,這確實是個重大打擊,但這一下就瘋得連人都不認識,連走路都不會了,實在有些誇張了。

  她親自去看了,卻發覺比侍女說得更嚴重,王后衣衫不整,不顧眾人的勸阻,蹲在地上爬行,一邊癡癡笑著,抱著一個枕頭,非說這是她兒子。

  葉秋匆匆趕來一看,頓時臉就黑了下來,「簡直是個畜生 !」

  他狠狠罵道。

  不等疏真發問,他無奈道:「朱瑞不知道從哪學來這些歪門邪道,他給燮王下的是苗疆的蠱蟲,要把蟲體引出來非常麻煩,我費了整整一日才完成。王后這邊他下手更狠,看似只是昏睡的迷藥,其中卻摻入了能引人瘋癲的柯罌,這麼著連續喝下來,王后是瘋得徹底了。」

  疏真看王后將眼淚飯粒糊了一臉,只覺得朱瑞真正是恨到骨子裡去了,「他只怕早就知道真相了……

  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冷宮中卑賤的宮婢,而她早已死于王后的虐待與忽視。

  知道自己不過是「狸貓換太子」的產物,一旦揭穿,便是天上地下永無翻身之日。

  知道這世上,對自己噓寒問暖的高貴王后,不過是個蛇蠍心腸的毒婦,千萬不能惹她不悅。

  他還知道了,那被母后忽視苛待的兄長,其實才是她真正的親生骨肉,自己是從他手中生生偷走一切的……

  這鮮血淋漓的真相,足以讓一個幼童崩潰發狂一一也許,從小時候起,朱瑞就已經在默然中癲狂了,這股癲狂的力量積蓄到今天,終於釀成了這場大禍。

  朱瑞想把燮王變為傀儡,隨即取而代之,他想將朱聞徹底絞殺,從此之後再無人會向他索回被偷走的親情和寵愛,而他最恨的,卻是撫養、愛護了他這麼多年的王后。

  他有多麼愛自己的「母后」,就有多麼恨他。

  愛與恨糾纏到此,光是殺死王后,已經是遠遠不夠了,只有讓她發瘋,發狂,象牲畜一樣在地上爬,胡亂吃著一切能找到的東西,這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疏真想得出神,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一一這世上的愛與恨,卻是比雪峰的冰隙還要深不見底,就如同,昭甯公主對自己的怨意……

  葉秋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轉身看時,卻見朱聞已經站在門口了。

  「你怎麼來了?」

  按照規矩,婚前,兩人一般是不能見面的。

  「我來接你回去。」

  朱聞看見了王后的慘狀,他的身軀僵在了那裡。

  疏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僵硬與不知所措,於是拉了他的手,兩人一齊蹲下身來,替呵呵傻笑的王后擦拭著嘴邊殘食。

  朱聞的手有些發抖.只有疏真聽見他低不可聞的一句,「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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