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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第二百零七章 獵謀

  零星議論中,也有人鐵了心鬧將下去,略高了聲量道:「那絹巾封在霜中多年,也不像是臨時設下的計謀吧?」

  金禪微微一笑,以極為輕蔑的目光掃了那角落一眼,不用他開口,頓時便有人替他補完了,「天朝亡我之心不死,當年先五之死,他們便想設計離間,只怕是沒用上罷了,這次卻正是好機會。」

  帳內一片唇槍舌劍,卻煞是熱鬧,表面的波瀾卻並不是清澈見底,金禪目光銳利,卻心知幾位關鍵的族長並不曾開口。

  果然,歇息片刻,西余老族長開口道:「大王,你部人多聲壯,弓馬銳利,你更是睿智深遠之主,我們原本擁戴你坐穩這王庭,但如今發生此事,在草原上傳得沸沸揚揚,我們與你父王是幾十年的交情了,比親兄弟還要親……」

  金禪見他似笑非笑,卻無半分焦急憤慨之意,心中卻是雪亮:什麼比親兄弟更親,只不過是推脫之詞,他們巴不得先王早死!如此惺惺作態,只是為了用這把柄掣肘自己。

  「先王生前,也跟我多次提及各位對他的情意,我一直把諸位當成我親生叔伯與兄弟……」

  他目光一定,凝化為清,「我知道今冬天氣候不好,各族也損失很大,各位也很是難為……這麼著吧,這些金銀器皿,我立即遣
秘密帶往帝都,換來的糧食鹽鐵,先盡著各位族中分發。」

  這話一出,各族長紛紛動容,交換了個不敢置信的眼神,之前提起這些金銀,金禪總是推到「全體將士」頭上,言下之意,卻是要先用來充做軍費,如今他居然這麼慷慨?!

  更讓他們驚駭的是,金禪,他居然有與帝都有交易的秘密通路?!

  大部分人長舒了一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意,今年冬天總算過得了,卻也有人自以為金禪這是在服軟示弱,於是更加得寸進尺,「大王何必這麼麻煩,現在就分發到我們手上就罷了,開出這麼多『立即』來,倒是讓我們等到猴年馬月?」

  「是啊,要分現在就分,萬一你中飽私囊可怎麼辦!」

  說這話的是兩個楞頭青新族長,金禪瞥了一眼,微笑越發親切和藹,「這倒也省了我的事了,各位既然能拿金銀抵餓抵渴,就不用我多事了。」

  他揮手作勢,真要開箱分發,這可急壞了一旁老成持重的老族長。「不可啊!」

  他怒瞪了兩人,呵斥道:「這全是先王與大王的恩澤,你們竟敢這麼胡言亂語,真是不知好歹!」

  隨即轉向金禪道:「大王大量,您別跟小輩計較,這些金銀只是死物,還要指望您派人換在米糧用具等,我等族民才算了有了救。」

  他此刻被金禪許諾的糧食鹽鐵吸引了全部心思,眼中雖然故作平靜,卻難掩絲絲急切與渴望。

  在狄人中間,卻也不缺乏金銀,乃是因與天朝並不通商, 若無管道換來糧食器具等,如今金禪居然有這等門路與手腕,誰還會去管先王是怎麼死的?

  金禪輕笑一聲,「漢人有瓜田李下之說,我只怕金銀過手,惹人嫌疑啊……」

  他瞥了眾人一眼,見眾人眼中或壓抑或赤裸的急切,眼角掠過一絲輕蔑笑意,卻是更加慢條斯理了,「更何況,老族長剛才也說了,如今流言喧囂……」

  「那些流言真的荒謬,我們是從不相信的。」

  「金扈三番兩次來行刺大王,他的話也能相信?!」

  「我看金扈是故意來胡攪蠻纏,好拖延城軍來襲,他定是與漢人有勾結!」

  眾人七嘴八舌說道,各個仿佛比金禪還要義憤填膺,紛紛為他鳴不平。

  「承各位信任,孤王不勝感激,只是如今喧囂塵上,實在是……」

  金禪為難的皺起眉頭,好似很是憂悒,這一幕看在眾族長眼中,實在是虛偽可笑,各人在肚皮中暗罵不已,面上卻是豪爽萬分的拍胸脯道:「當時我們都看得真切,大王您是無辜的!等我們回到族長,便替您好好澄清。」

  「若是族中再有人亂傳,便割了他的舌頭!」

  這一片亂糟糟的許諾,終於在金禪揮手回止住了,看向鴉雀無聲的帳中,金禪滿意的微微點頭,微妙的譏誚化為最親切的笑意,「請各位先回族長,不夠的糧食用具等等,我這裡先撥下,絕不會讓各位有所為難。」

  一片歡呼聲中,各人撫胸向金禪彎腰行禮,氣氛恭謹而親熱,方才鬧得劍拔弩張的先王之死,好似從未在眾人心中存在過。

  金禪望著這滿幕和諧,卻是再無半分得意,此事雖以軟硬手段壓下,卻終究……留下了永不癒合的潰爛瘡口,對景兒鬧起來,就是現成的把柄!

  再念及預先許給眾人的糧草用具,饒是他氣度非凡,也要痛入骨髓,這已然掏空了他的大半家底!

  但這也是必要的,只要暫時安頓下這群人,在另一邊,他便能大獲全勝!

  一切都會如意的,除非,那個女人還有後手!

  念及這一點,他心中咯噔一聲,怒意更深,面上卻絲毫不露,只是在唇間咬過一個名字——

  疏真!

  這兩個字仿佛千鈞巨石,壓得他頭昏目眩,怒不可遏,恨不得在唇齒間咬個粉碎,卻更讓他心頭一沉,連眼前的歡呼聲也變得諷刺蒼白起來。

  眾人的歡呼聲中,他將目光轉向蒼茫夜空,遼遠的西方

  只要居延那邊成功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以為你贏了嗎……「長公主殿下」?

  他唇邊的諷刺笑意加深,胸中的巨石在這一刻消失無蹤,眼角的光芒讓人不敢正視

  笑到最後的人,是我啊!

  夜色爽朗,天冷雲高。

  疏真挽緊了貂裘,看霜珠在上面閃亮滾落,卻是不濕半分。

  她站在承平樓至高處,遙望著蒼穹滿天,目光也轉向了西方,久久凝視。

  「在看什麼入了神?」

  清朗醇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襲暖巾裹住了她的脖項,呵護得細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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