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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在吞吐不定的火把中,金禪不期然想起父親橫死時那暴突的眼珠,滿口的血污,他打了個寒戰,半張臉浸在陰影中,顯得有些鬼魅陰森。

  正要命人抬往己方帳篷,卻聽外間人聲喧嘩,好似刀刃出鞘的聲音。

  「大王,各部族長求見。」

  金禪的臉一陣抽搐,簡直要怒不可遏了——跑到這荒野上來「求見」,顯然是得到了風聲,要來分一杯羹了!

  這群人的嗅覺,竟是比豺狼還要靈敏!

  他深吸一口氣——眼下還不能與這群人決裂,「讓他們過來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變

  匆匆而就的簡易帳篷被揭開一角,黑茫茫只見人影攢動,好似來的人不少。

  皮靴的聲響混合著彼此招呼見禮的聲音,到了金禪面前,眾族長卻是前所未有規矩,竟無一人賣老,齊齊行了大禮。

  金禪的面色越發難看,憋了一肚子的冷笑沒放在面上,終究唇舌毒辣,「各位族長真的嗅覺靈敏啊!」

  各族長面面相覷,有人惱怒,大多數人卻是深沉交換了目光。

  金禪心中隱隱咯噔一聲,卻仍是微笑從容,「你們是不放心,怕我私吞了寶藏嗎?」

  他側身指了身後箱籠,「這些都是將士們挖隧道,從回夜宮地底取出的,件件樁樁,都是我父王的兵戎汗血換來!」

  各部族長終於有些面色赧然了,西余老族長本就是最沒心計與大志的,見他雖然語帶負氣,卻仍願意與各族共用財寶,連忙道:「前王鐵騎彪炳,縱橫天下無人能及,都是托他老人家的福,我們才能從漢地掠來這些財物……大王如此慷慨,願將此分賜我等族民,我等無以為報,只有拼死效忠陣前了!」

  「這話太重了,我實在不敢當啊……」

  金禪聽他首先服軟表態,面上終究笑意轉暖,「這些金玉器皿不能吃穿取暖,我一人獨佔又有什麼意思?!零散分到各部,交於行商換來各色用物,才不負父王血戰千里。」

  各族長放下心來,連忙又是一陣亂哄哄讚歎,將先王與金禪都褒得天高,金禪聽了毫無得色,話鋒一轉道:「此處離城中太近,若是落入斥侯眼中,只怕平生禍端,且等將士們將這些箱子運回王廷吧!」

  各族長紛紛稱是,此處大約有多少箱籠他們也是見在眼底的——巨大的箱子直到人頭頂,十幾隻排成兩列,縫隙中隱約可見金光寶氣,這麼豐碩的財物絕對是少不了大家有份,眾人正笑贊著要起程離去,卻聽帳外遠處一聲暴喝,宛如春雷烈炸——

  「且慢——!」

  這一聲將眾人所有的動作都僵住,愕然之下,早有人揭開簾帳朝外看。

  夜色蒼茫,天邊雷雲急墜,宛如颯然烏羽,沉沉壓下,無盡荒原之上,浩浩蕩蕩一群人馬正疾騎而來。

  漫天塵沙,宛如眾人此刻心情,有眼尖的已然開始驚叫!

  撲面而來的土塵讓人覺得不快,更讓人不快的是領頭之人又尖又響的嗓音!

  一道身影疾迅而入,踢開帳外鎮石,站在門前掃視眾人,眼中滿是桀驁笑意!

  金禪眯起了眼,雙瞳因震驚與冷怒而凝為兩道閃亮煞點, 「二弟,你怎麼……」

  「怎麼,我來不得了?!」

  金扈嘴邊啜著冷笑,低低說道,他半垂了頭,整張臉都沐浴在昏暗中,狀碩的身材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宛如張牙舞爪的鬼獸。

  金禪心知肚明他今日來意不善,卻是從容笑道:「二弟你今日居然敢出現,真的好勇氣……」

  他的聲音不高,眾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你之前數次派人來王廷殺我的帳,也該好好算算了!」

  此時寒風飆起,眾人皆聽出他話中殺意,不由各個倒退了一步。

  金扈乃是先王的幼子,他的母妃出身狄地最詭異陰森的暗殺世家,金禪登位後封他在偏僻邊地,一直想除去他,卻因暗殺世家的阻撓,不僅沒能殺得了這個心頭大患,自己也數次曹遭遇險境。

  如此兩人,一向是王不見王,如今卻驟然對上,將掀起怎樣的驚天駭浪?

  金扈哈哈大笑,隨即朝地上唾了一口,怒道:「別在我面前擺你大王的架子!」

  他伸手一抓,便撕下半幅簾帳,乾指指了外間,咯咯笑道:「你們倒是看看,都有誰與我一同來了?」

  眾人朝外仔細一看,卻都是一驚!

  第二百章 蕭牆

  帳外坐騎嘶鳴,卻有一行數人躊躇著站在外間,有些躊躇,仿佛尷尬異常。黯淡的燈燭餘光煦出他們花白的鬍鬚與面上皺褶,身上卻是光鮮的綢緞。

  金禪目光一銳,「你把我們本部族的長老帶來做什麼?」

  金扈冷笑一聲,「我帶他們來看看父王的遺物!」

  金禪緊盯了他一眼,「你又想出什麼招數來了?!」

  他歎了一聲,仿佛強自忍耐,沉聲道:「二弟,我知道你一向樂於與我做對,但今日非比尋常,你這麼不依不饒的鬧騰,便以為大位會回到你手上嗎?」

  金禪說話一針見血,一旁其他族長雖樂得見他們兄弟內訌,卻也覺得他說的有理,金扈這幾年神出鬼沒的刺殺,舉動瘋狂偏激,反復鬧騰之下,卻顯得更加狹隘鬼祟。

  他們怕夜長夢多,到手的財物又出了意外,又疑心金扈也先想分一杯羹,於是七嘴八舌道:「這可不是先王的私產啊!」

  「這是當年將士們拼命人搶回來的!」

  「聽你哥哥一回,乖乖回去吧,少年人!」

  ……

  帳外的數名長老見著這場面,惟恐金禪以為他們與金扈聯成一氣,慌得鬍鬚直顫,領頭一人連忙跪下道:「大王明鑒,我們並非是為了什麼寶藏而來……」

  他緩緩了氣,偷眼見金禪面色並不算難看,繼續道:「只是金扈王子信誓旦旦,說這裡面有先王的遺物,若是不當眾看個分明,我們就是有負先王所托,他、他就要自刎在先王陵墓之前!」

  這話一出,眾人譁然。

  狄人習俗與中原不同,長子承嗣鎧甲與戰馬,即繼承先人的兵權,而幼子傳承家中鍋灶,財務牛羊多歸於其手,分家時由長老仲裁。

  如今金扈以自刎先人墳墓威脅,又只是想查看物件,眾長老出於職責,卻是不便說個不字。

  金禪見眾人面色更加難看,心中暗笑,面上卻是又怒又是無奈,「二弟!你要鬧到什麼時候!非要在各部面前出醜丟臉麼!」

  「我絕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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