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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熹微天光下,他看見桌上放著心頁紙,滿是字跡,好似是藥方,卻是以端硯壓住,顯得鄭重其事。

  朱炎取過細看,卻見上面正是朱瑞的筆跡,仔細研析了胸腑之傷的治療之法——這正是針對朱炎的舊傷而來的:「父王胸中內傷蘊積,邪火焰上感,是以葉太醫叮囑多食海魚類,暗中陰陽相克之理。但海魚易起痰症,以杏仁滋潤肺燥最為得宜……」

  朱炎看著這一筆一劃,心中只覺一暖,想起方才飲下的藥湯中那熟悉的杏仁香味,又想起上回蕭淑容一驚一乍所謂「投毒」,不禁會心一笑,暗道:總算沒白疼了這孩子一場!

  又翻過一面,只見上面密密寫了血花蓮的研磨方法,想起方才那盞色澤如血的藥,朱炎心下卻更是明瞭:血蓮雖不是什麼絕世珍寶,卻也是並不多見的珍藥材,又並不多汁,方才那一碗不知花了朱瑞多少心血!

  他眼中光芒越發柔和,將紙放下,又替愛子掖了掖裘服,端詳了他的睡臉一陣,這才緩緩離去。

  他的腳步聲消失不久,朱瑞緩緩睜開了眼,黑眸中毫無睡意,他從榻上起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周圍散落的瑣物,又瞥了一眼仍在桌上的紙,微微一笑,笑意中好似有一道腥紅一閃而沒。

  有隨從悄無聲息的上前來遞上密函 ,朱瑞上下一讀,不由露出一絲冷笑,「瑗夫人這種女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頓了一頓,笑意加深,越見詭譎,「金扈那個廢物,殺一個人都三番兩次失手——這種不中用的東西,居然也敢凱覦狄王之位?」

  侍從噤若寒 蟬,不敢多說一句,朱瑞輕輕彈了彈信紙,卻也未見勃然大怒,「算了,本來也沒怎麼指望他們。」

  侍從輕聲插了一句,「金禪的夜襲之計好似也失敗了。」

  朱瑞輕聲一笑,任由晨曦在自己身上曼流而過,光暗交錯間,卻是看不清他的表情,「朱聞確實不是易與之輩。」

  「我的二哥啊……」

  他似笑非笑道:「他一定會順利打退狄人入侵——只是戰場乃是大凶之地,他未必能活著回到王城呢!」

  「其實,做一個名垂千古的英魂也是件好事——王城這邊,已無你的容身之處。」

  他輕笑中帶起森森寒意,幾乎讓人渾身打顫——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桌上幾紅紙,笑聲陰冷而涼薄,久久回蕩在堂中。

  天色尚好,只是日頭未升多高就隱入雲中,好在簷角牆根的一層薄雪還沒消融,反射得有些耀眼。

  城門處幾成廢墟,滿地散落著殘肢與甲胄,鮮血盈牆,煙灰黑蒙——狄人的先遣隊幾近全沒,目前已經退了回去,守軍正在清理這一片混亂。

  城樓最上的角堂中,朱聞坐在正中,卻是默然無語,疏真靠在雪白軟毛榻上閉目養神,下首只站著一人,竟是衛羽。

  「從何時起?」

  朱聞低聲問道,衛羽並不答話。

  「你父親糊塗,你也糊塗了麼?!」

  朱聞忽然暴怒,暴戾眼神掃過,恨不能將他揪過來往死裡揍。

  衛羽仍是低頭不語,等到疏真也有些不耐煩,準備開口說話時,他居然出聲了——

  「我與你結交時,並不知道父親竟然做下這事。」

  他的聲調毫無起伏,仿佛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朱聞卻是點了點頭,「你說的,我信。」

  到這個關頭,還相信我嗎……

  衛羽露出一絲苦笑道:「在我得知他竟是在狄人支持下豪富發家時,我整個人都傻住了!」

  「你沒能勸阻他。」

  朱聞壓下心中複雜情緒,沉聲道。

  誰知衛羽搖了搖頭,眼中閃過奇異神色,「不,在我分析利害,並以家中生意威脅後,他已經決意聽我的話,不涉足這行了。」

  迎著朱聞詫異的目光,他的笑意越見苦澀,「狄王沒能威脅得了我,可另一個人,卻是把住了我的致使關鍵。」

  「是誰?」

  朱聞低聲喝問,卻是對上衛羽有些奇異的眸色,頓時有所預感——

  「難道是……」

  「不錯,就是你父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摯友

  縱然早有心理準備,朱聞聽到這一句,心中仍是一震。

  「哦?是燮王朱炎……倒真像是他的作派。」

  疏真倚在榻上,微微睜眼,鳳眸中晶光一閃,低喃了一句,言語中的熟悉卻是讓衛羽心下暗驚,靜靜的看了她一陣。

  「是他派你在我身邊?!」

  朱聞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陰霾中孕生的雷霆,隱而不發,連空氣都有些凝窒的意味了。

  衛羽點了點頭,「在我父親徹底斷絕與狄人的關係之前,就有王城的使者找到我……若是不從,我們全族上下立刻便會以私通外夷的罪名淩遲處死——縱然君侯你與我素來投契,這樣的確鑿罪名,卻是連你也挽救不了的。」

  他說的很是平淡,亦沒有落淚求懇,稀薄的日光照在他半垂的面容上,素來風流倜儻、玩笑不忌的神色也不復存在,唯有眼底那深深的陰影,顯出他的疲倦與苦悶。

  他停了一停,隨即又道:「他命我在你身邊就近監視,有什麼大事立刻稟報——瑗夫人雖然聰慧,可王上本身並不太信任女子,況且她身在後殿,也未必能盡知盡察。」

  朱聞聽到此處,目光霍然一盛,頓時怒色耀華,但下一瞬,他收斂了表情,漫聲道:「這幾年,真要謝你手下留情了。」

  疏真在一旁聽得有趣,輕笑著調侃道:「當初燮王假死崩甍,你要真的帶兵入朝,只怕夜半就要被衛大軍師取下首級了——你初露的反跡,只怕也是他為你隱瞞了。」

  朱聞的眸中晶瑩更甚,卻是越發複雜,「你遇到這等麻煩,為何不告訴我?!」

  衛羽唇邊苦笑更甚,「如果只關係到我一人,我相信你能護我周全,只是我父親……」

  他隨即看了疏真一眼,「第一個懷疑我的人,只怕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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