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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漆黑長髮在風中沾染雨水,卻仍肆意揚灑——這般景象印入朱炎眼中,他畢竟非是草木,心中不免心下黯然,隱隱生出些歉疚來。讓你回到北疆的。」

  疏真緩緩說道,窗外雨勢已弱,下了幾天的雨將淺塘填滿,幾乎溢出,滿天裡蟬鳴也幾乎消失不聞。

  「你在京城,已然讓他芒刺在背,若放虎歸山,更是難以掌握。」

  她頓了一頓,又道:「揚言要走,這種姿態也是必要的,否則豈不是你真有陰謀,不日便在王城發動——謠言可畏啊!」

  「就這麼繼續僵持著嗎?」

  朱聞顯然料到她早有後著。

  「接下來,便是你那位衛羽軍師出力的時候了……北狄在你邊疆打擾多時,也該為你賣些力氣。」

  疏真笑著調侃,朱聞冷不防瞥了一眼,卻發現她指尖又有嫣紅朱砂。

  仍是如上次一般,隱約透著印章的殘留篆形,卻實在辨認不出是什麼字。

  「這是什麼?」

  第一百零三章 指染

  印章殘痕洇出嫣紅濕潤,朱聞凝目一陣,一邊問了出口,一邊取過濕巾替她拭了指尖。

  疏真目光幽閃,靜坐不動,只任由他不由分說的擦淨了朱砂——絹巾上深深淺淺的紅痕,仿佛水波中亂藻浮沉,絲縷纏繞心頭,最終歸於一片寧靜。

  她抬頭看時,黑瞳一片幽涼,朱聞只覺夏日的暑意在這一瞬點滴不剩——

  「是我把玩私章所致。」

  那樣的目光,幾乎要讓人生出冷汗來,朱聞心下異樣,卻沒有追問,只是笑道:「怎會弄得滿手都是?」

  疏真默然,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道:「只是先前刻著玩的,沒有印柄,僅以二指拈了,免不了留些顏跡。」

  朱聞生於王侯貴胄之家,對印璽之類倒是知之甚清,無論多小多寒酸的印章,總也有個座柄,或是雕成麒麟、駿馬等物,或是雲紋、蓮紋,最不濟也有突把可握——沒有印柄的私章,倒是聞所未聞。

  仿佛感受到他怪異的目光,疏真微微一笑,眼中已是了無痕跡,「是我自己的小印,染些朱砂也不算什麼,弄髒了手也是咎由自取。」

  所謂權柄在手,快意天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意淫——即使是前朝的傳國玉璽,也難逃式微時擲落在地的碎裂。

  不雕座柄,是因為不想沉溺于虛妄的權欲之中,惟有兩指小心翼翼的拈住,在宣紙上壓出紅印時,才能銘記決斷的是如履薄冰,小心謹慎——任何決定都會染汙雙手,如染滿鮮血一般的沉重、污穢。

  氣氛在這一刻有些僵凝了。朱聞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邊疆地局勢。雖然是我們刻意渲染。卻也著實讓人不安。」

  他心中有如明鏡一般。此次為了避開「勾結群臣」「眾望所歸」這兩項誅心之罪。他先是與王后所有默契。讓她在王駕跟前大肆詆毀自己。反讓燮王安下心來減少猜疑;隨後暗示衛羽在北疆刻意渲染緊張氣氛。好似狄人下一刻就要大肆入侵。雙管齊下。促使燮王是否能以大局為重。將他遣回北疆。

  他若返回北疆。對燮王來說。也許是如虎添翼。也許。是放虎歸山……

  但目前地局勢。卻著實有些難以預料……他眯起眼。想起衛羽密信中所說。狄人詭異地騎兵調動。頻繁地部族遷徙。以及王庭中種種傳言。心中卻是咯噔一沉——狄人難不成真要大肆進攻。將北疆大門打開?過他心頭。他估測之下。卻是越發狐疑難安。

  「怎麼了?」

  疏真見他面色有異。正要追問。卻聽中庭一陣叫嚷啼哭聲。詫異之下命人前去探視。回稟之時卻道是眾女侍與虹菱碰了個對面。兩下裡吵鬧起來。差點動起了手。

  虹菱這幾日安分守己,傷勢也逐漸好轉,疏真便允了她在院中散步行走,今日她沒有擅出惹事,那幾個膽大的女侍倒是殺上門來了。

  眾女咄咄逼人,要她為查抄時損失的金銀細軟賠償,虹菱雖是落魄,卻也是嘴上不讓人的,兩下裡爭執起來,加上勸架的,煽風點火的,看熱鬧拉偏架的,越發鬧個沸反盈天。

  朱聞聽見這些吵鬧,面色一沉,正要發作,疏真卻是心下剔透,一手便扯了他的袖子示意,一邊吩咐道:「請她們都進來吧。」

  一陣雜亂腳步聲,女侍們釵橫鬢亂鐮,倒是沒見掛彩,虹菱的臉頰上卻是被人胡亂撓了兩道血痕,瞧著觸目驚心。

  疏真也不去理會她,只是徑直看向眾侍女,雙目清幽有神,眾女本為爭一口氣前來,如今見她端坐左側,君侯一臉不耐,不由心下惴惴,七上八下起來。

  「各位請起……」

  淑真一派悠然,和顏悅色說道。「你們損失了多少金銀。」

  眾女面面相覷——看昭訓這意思,是要替妹妹賠償了,主子貴人這般作派,卻是讓她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好半天,終於有人開口,其餘幾人也都紛紛說出數字,疏真一一記下,正要命人取自己的體己銀子來一一還了,卻聽有人脆生生道:「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昭訓您這般息事寧人,是太過偏袒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心計

  疏真抬眼看去,只見一位年紀略長,面容俏麗的侍女忽閃著雙眼,面容略微漲紅。

  她一雙杏眼滴溜溜轉動,有些懼怕的飛轉移開,卻仍逞強著說道:「奴婢們損失些金銀是小事,可是虹菱她陷害叛賣君侯,全殿上下差點蒙受不測之災,就這麼輕描淡寫饒了她,卻是如何能服眾?!」

  她雖顫著聲調,雙目卻不時朝朱聞那邊偷瞄,眼角餘光帶些懼怕,也含著水潤一般的曖昧憧憬。

  疏真靜靜聽了,卻也並不見怒色,她托腮側過身,有意無意的,望了一眼靜坐桌邊的瑗夫人——她方才匆匆趕來,只是不發一言的聽了。

  疏真幽瞳一閃,笑意掩住了不耐和譏誚,款款道:「倒是誰告訴你,君侯會輕描淡寫饒了虹菱?」

  那侍女頓時啞然,正要強辯,卻聽疏真淡淡道:「我竟日不理家事,倒不知睦元殿裡出了你這般賢德的,如此替君侯著想……」

  這話似褒似貶,好似倒刺沾了蜜糖戳入人心,那侍女面色一白,正在咀嚼其中含義,瑗夫人倒是聽出了話中之骨,蹙眉斥道:「秋棠,你也太大膽了,此事君侯自有主張,哪裡輪得著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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