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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七十一章 徐陵

  她停了一停,睜開眼,下一瞬,幽黑雙眸在帳縵昏暗中流彩熠熠——

  「這位老夫人演技雖然不錯,卻是低估了王后的心智——能於二十年間屹立不倒之人,並不僅是個善妒毒婦。」

  她打了個呵欠,悠然道:「戲演過了頭,便是過猶不及,反而讓人懷疑——先是顏王妃的侍女中有人要殺我,接下來就是一碗毒藥,王后若是這麼蠢,早就該在宮鬥中一敗塗地了。」

  她抿了抿唇,輕聲笑道:「不過這位老夫人也真是迫不及待,非要把自己的舊主賣個乾淨……可見王后也真不得人緣,這麼天怒人怨的。」

  半是調侃半是認真說完,她轉頭看向朱聞,笑意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王后希望你倒向她那邊,你意下如何?」

  朱聞撫摩她髮絲的手驟然停住,沁涼長夜中,他的聲音清漫寥遠,仿佛隔了很遠,「我有什麼理由聽她擺佈……」

  冷然笑聲響起,朱聞輕輕一握她的手腕,示意她放心不要多想,「她現在想奢談什麼骨肉之情,已然遲了,我還不至於隨便心軟。」

  他看了看窗外蒼茫夜色,替她將被褥掖了掖,正要離去,疏真卻尤不放心,叮囑了一句,「這兩日要注意蕭淑容那邊。」

  她半側過身,看著朱聞點頭離去,不知怎的,卻覺得那身形有著說不出的蕭索冷寂,想起方才談及的那尷尬話題,不由輕聲歎道:「雖然說得這麼決斷,真要到了生死關頭,你能對她下得了手嗎……」

  她掩住唇,只覺得無限倦意一湧而來,重重紗帳外,依稀可見窗邊冷月如霜,一地銀白。

  ***

  第二日清晨,燮王方才用過早膳,便有人匆匆來報。

  朱炎聽完,雙眉怒顫,將玉箸一頓,發出好大聲響,卻是沉聲冷笑道:「出了這種大事,城守何在?!」

  哆嗦著上前的城守未及申辯,就被朱炎陰冷的目光所攝,幾乎要癱軟在地,只得拼命磕頭,砰碰有聲之下,將地磚都幾乎磕出一個洞來。

  幾位重臣顧不得他的死活,各個愁眉深蹙——朝廷天使持節而來,如今卻一夜之間,浮屍於護城河中,實在是難以交代!

  若是找不出兇手,這番燮國真是名聲掃地了!

  朱炎見他們一臉驚駭,心中越發不快,他揮退眾人,拿起奏報詳細觀閱,卻也暗自為殺人者的俐落手法而心驚。正在此時,卻聽人來報,副使徐陵求見。

  該來的麻煩總是避不了……朱炎微微凝目,隨即便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宣。」

  「燮國如此作為,不怕惹來天怒,玉石俱焚嗎?」

  徐陵入殿后第一句,便帶上了火藥般的嗆辣。他一身縞素,頭上束了白稠巾,看來一片肅殺哀意。

  朱炎也不以為甚,垂目看了一眼文書宗卷,終究從如山案牘中抬起頭來,「尊使如此憤怒,本王也能理解——歐陽大人白日裡仍在談笑風生,夜來卻已為黃泉之魂,此事實在是駭人聽聞,本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朝廷一個交代。」

  他娓娓說來,舉手投足間威而不怒,讓人憑空生出凜然沉穩之感,徐陵本想趁這關頭大肆發作一番,卻沒曾想朱炎已將該有之意一齊說完,他一楞之下,雖是有些洩氣,卻仍冷笑著反駁道:「王城好似刺客特別多,這次輪到歐陽世兄頭上,實在是時也命也,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依王城之能,真能擒捉住這兇手嗎?!」

  他語中不無譏諷,卻仿佛對朱炎毫無信心,惹得後者肝火上升,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便不再理睬。

  徐陵見朱炎冷熱不浸,心中越發惱恨,唇邊弧度越深,眉宇間冷意越盛,「歐陽世兄是清遠侯親信幕僚,如今竟是這般收場——您是該對清遠侯有所解釋!」

  他昂起頭,扔下近乎威脅的言詞,隨即便拂袖而去,再不肯與朱炎多說,那般傲慢偏執的英俊神氣,讓周圍人都暗自心驚。

  徐陵仍背了那副長劍,卻再也不願騎馬——這幾日為了此事,他實在沒白操心,走得雙足幾乎浮腫。他躺入車中,示意從人放下轎簾,一行人疾行之下,終於來到了王城外最有名的雲林寺。

  「方丈在嗎?」

  他站在禪房之外輕聲問道。

  良久,房中才傳出一個男子聲氣,「方丈已然回鄉暫時歸隱,這次是本宮想要見你……」

  徐陵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跳,隨即作出一派驚詫神情——「居然是世子您在!」

  第七十二章 黃雀

  「為何如此詫異,主動相約之人不是你自己嗎?」

  陰冷而略嫌晦澀的輕笑聲響起,檀香浮動之間,有人揭開竹簾,昏暗中露出一截縷金衣袖來。

  徐陵露出一道皮裡陽秋的微笑,倒是禮節無缺,「本以為是方丈傳話,沒曾想世子居然絳尊紆貴,親自前來。」

  朱棠對他話裡若有若無的調侃自動忽視,站在門邊快速掃視了一下左右,這才低聲道:「尊使還不進來嗎?」

  真是委瑣不堪造就……

  徐陵心中對他的畏懼之態嗤之以鼻,卻終究走進其中。檀香混合著苦艾的清氛,原本讓人定心寧神,不知怎的,卻只見世子神色有些緊張,攏在袖中的雙手亦是微微抖動。

  「箭在弦上,世子仍要遲疑嗎?」

  他的問話可說是不羈無禮,朱棠仿佛絲毫不曾聽出,面上肌肉微微抽搐,卻終究露出一道慘澹扭曲的笑容,「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本宮已經失去所有,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金尊玉貴的王侯——世子你可曾想過,一旦事泄慘敗,燮王不會再發仁慈,饒你第二次,那時,你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呢!」

  朱棠聞言,整張面容都扭曲顫抖,脹紅皮膚下仿佛有熱炎熔漿呼之欲出,「哼……他真是好大的仁慈哪!先是用假死來引我動手,隨後把我之親信一網打盡,將我的王妃遣還軟禁,對我百般羞辱——我該感謝他留我一命麼!」

  他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齒,提及他的生身之父燮王,卻是恨不能吞肉噬骨。

  他猛然一抬頭,眼中散發出是血濁閃亮的光芒,看來帶有幾分猙獰,決然,「倒是尊使你,為什麼會選擇與我合作——論運勢,論手腕,蕭淑容那個賤人更佔優勢,你為什麼不選她?」

  徐陵撲哧一笑,帶出幾分市井的光棍憊懶之氣,眼中卻是銳芒一閃,「我雖然喜歡脂粉堆,卻實在不願沾染蛇蠍美人——這類的一惹上便是後患無窮。」

  他的語氣轉為詭譎和不動聲色的誘惑,「更何況,蕭淑容雖然精明能幹,朱閔卻實在年幼,到他即位尚須時日,變數太多,這樁買賣太不牢靠……而你,世子殿下就不同了,只要燮王千歲一命歸天,你便立刻是一國之主,就算有再多人非議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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