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五五


  蕭策斷然揮手,正色訓斥道。

  「大將軍……!」

  張豫之亢聲道:「他們兩人沆瀣一氣,此消彼長之下,您要任由朝政敗壞嗎?」

  「依你又要如何?」

  張豫之聽得他冰冷淡漠無喜無怒的聲音,心中一顫,很快卻又鼓起勇氣,梗著脖子道:「收回長公主手中的大權,將石秀逐出京城!」

  他越說越有底氣,「所謂長公主,不過一介女流,於玉座珠簾後傳聲訓政,頤指氣使,前方的聖上宛如泥塑木雕一般,這等荒謬的皇族陳規早就該被擯棄了!如今只要您一聲令下,新軍將士便能沖入京城,將這些蛇鼠鬼魅一窩端了……」

  他偷眼望了蕭策一眼,見他沒有發作,於是越發膽大,狠狠心,又低聲接了一句,「大將軍您素有人望,如此時機,不如——」

  「住口!!」

  蕭策的冷哼聲如鞭子一般,重重抽打在他身上,張豫之渾身一顫,抬眼瞥見他震怒的神情,再也不敢說下去——

  「你眼裡還有君臣之分嗎?!」

  蕭策軒眉一揚,眼中神光乍現,卻很快又隱沒不見,「你的話我只當沒聽見,再有下次,你自行了斷吧,也省得你因大逆之罪而連累家人!」

  張豫之滿心裡不甘願,此時已然忘記了害怕,「大將軍何以如此優柔寡斷,皇家衰弱,您卻正當青春鼎盛,名滿天下,大丈夫受命於天,豈可輕辭?!」

  「上一個自稱受命於天的奸賊偽帝張誠宗已然被棄屍暴市,你是想讓我也如此身敗名裂嗎?!」

  蕭策眉目越發冷峻,眼中幾乎有火焰閃動,「我身為大將軍,執掌萬千大軍,已是位極人臣,看似可以隻手遮天——可若是這世上每個有能力的人都不安野心,做出殘忍齷齪之行,這世上豈是不要大亂?!」

  張豫之被他這一頓聲色俱厲驚得冷汗直冒,卻仍有些不甘心,訥訥道:「可是屬下也為您感到不甘哪——靖難之役乃是您擎天保駕,才有如此局面……」

  「你說錯了,真正開創如此局面的人不是我,而是……」

  蕭策說到此處,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喉頭有些乾澀,卻終究化成一口氣吐出,「總之,你記住,不要再動歪心思。」

  他瞥了一眼張豫之,見他滿面沮喪,終究緩和了下聲音,道:「你若背著我去做些什麼,一旦被石秀算計,將是死無葬身之地,莫怪我沒提醒你!」

  他不願再多說,揮手示意張豫之退下,於是整座大殿又只剩下他一人。

  春日的嫵媚生機仿佛絲毫沒有涉及這間宮室,窗外隱約有宮人的嬉笑聲傳來,偶爾有桃花的殘瓣從窗外飄入,卻終究如無數塵埃一般,飛揚自在後,終究落於書架後的鏤花青磚地上。

  蕭策負手踱步,仍有些心神恍惚,他行至書架某一格前,將木匣打開,雙手撫上那一雙雲履,那般溫柔碰觸,宛如摯愛就在身邊,不離不棄的纏綿。

  他想起乍看到這雙雲履時的感受——

  驀然的不敢置信後,胸中便湧起無盡的哀慟悲絕,火辣辣的宛如灼燒成灰,他幾乎要笑出聲,卻是被千年冰雪凍結,連低泣一聲也無法作到!

  那一瞬,這滿殿繁華,宮闕千重,也不過是海市蜃樓,鏡花水月,只剩下耳邊那溫婉低語,怯怯而愧疚的絮叨道——

  「石君侯呈到我手上時,就剩下這雙鞋了,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你也別傷心了,這是她自作孽,不可怨別人。」

  「雖然我不願見你為她悲痛如此,卻更不願你被蒙在鼓裡,還是早點清醒的好。」

  蕭策閉眼,耳邊的聒噪,全數碎為片言隻語,扭曲亂音,下一瞬,他的聲音低沉近乎凝滯——

  「她是怎麼死的……」

  那聒噪的女音不敢再做聲,囁嚅著不願開口,蕭策猛然睜開眼,雙目宛如飛焰橫天——

  「她是怎麼死的!!!!」

  第六十一章 無題

  那雙美麗杏眼流光閃爍,因他的突然爆發而驚愕不已,她的聲音都仿佛被扼在咽喉——

  「雪山崩塌,萬丈陷落之下,無人倖免……」

  隔著瀲灩生輝的薄薄珠簾,她聲音頓了一頓,惋惜輕歎道:「我們派人去看時,已經在雪水裡泡了月餘,面目浮腫不堪,也看不出原樣了。」

  ……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蕭策微微眯眼,已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座深殿,渾渾噩噩中,只記得手中牢牢抓著那只匣子,那被雪水浸得泛黃的絲履……

  已經幾個月過去了,那時的心悸與絕望,此刻卻仍是銘心刻骨,蕭策的手微微痙攣著,再一次地掀開匣蓋,任由那一雙明珠的冷光直射眼中。

  在書架的背面,明珠於半明半暗間光華清冷,吞吐宛如活物,他驟然閉目,雙目仿佛被刺痛一般。

  曾經親手相贈,曾經甜蜜溫馨,如今卻已只剩下最為不堪的慘痛結局。閉上眼,她颯然明淨的微笑好似仍在眼前,

  可剩下的,卻惟有這一雙鞋,這一對談笑間凝聚誓言的明珠。

  是怎樣走到如此地步的?!

  蕭策苦笑著在心中自問,卻終究是沒有答案,他的雙手顫抖著,緊緊的握住了這唯一的外物,唯一的依憑,仿佛孤注一擲的要抓住些什麼。

  然而什麼也不會再有了……也或許,斯人斯情,從自己長劍刺入的那一瞬,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原諒我……也原諒你自己吧……」

  他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窗外明媚的春光斜斜照入,他的笑容加深,仿佛無盡歡暢,惟獨那眼中的幽黑空寂,永久的凝在了此刻。

  ***

  王城睦元殿中,這一陣倒是平靜的許多,自從燕姬出了那等醜事後,滿殿裡女眷越發謹小慎微,半步也不願多出外間,這般近乎幽閉深宮的日子,實在讓眾人百無聊賴,這一日春光晴好,天氣有些熱了起來,眾人都是青春年少,北地女子終究是活絡慣了的,不比京城閨秀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於是一干女眷慫恿了瑗夫人,又稟了朱聞,到了郊外的獵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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