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一六


  朱聞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幽黑長髮隨風而起,火光映照下,又是那般近乎蒼藍的深廣——

  「即便他們弓馬快利,我堂堂中原天朝又豈會懼怕?!六年前,清遠侯蕭策飲馬揚鞭于讕江,北狄各部之血染紅了整片江邊——我若是早生幾年,定能趕上這場大戰。」

  朱聞聲音並不見如何激越,只是在眉宇飛揚間,仍可見悠然神往——這幾年他鎮守極北之疆,勇悍狡詐兼具的凶名,早已讓北狄人暗中稱他為清遠侯第二——可朱聞,卻從不願作任何人的影子!

  若是早生四年、不,只需要三年……只要有弱冠之齡,我便可以趕上這場轟轟烈烈的熱鬧!

  朱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並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畔的疏真,面色已轉為煞白——

  她緊咬著牙,低下頭去,月華的光暈,將她周身染成一片雪光——那是淒涼已極的顏色。

  蕭策!!!!

  那個熟悉的名字……千回百轉,夜夜沉吟,如風一般過耳,化為冰刃,狠狠刺入心中……她抑制住全身的顫抖,垂下眼,看著腳底泥濘的殘雪。

  風從天際吹過,浩遠至蒼穹盡頭,而殘雪泥濘,縱使曾經潔白出塵,卻也低落而下……低到塵埃裡去。

  「你怎麼了?」

  朱聞見她神色有異,以為她不願聽這些血腥殺戮,於是溫言安慰道:「這裡馬上有大批的俘虜過來,滿地血污,又不甚安全,你還是退到後方十裡的驛所去吧!」

  第十四章 殺局

  車駕疾馳,夜幕中但見一線煙塵滾滾,車駕四周也有侍衛隨行,雖然並不顯山露水,但仍可見朱聞的體貼入微。

  疏真略微挑開些簾幕,略帶冷意的風掠過她的髮鬢,四周颯颯,高山殘雪鏡湖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只化為黑黢陰霾,激越愛憎宛如天上雲絮,在月輪的陰影中穿行。

  多久了,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名字……她咬住唇,雪白面龐越發不見血色,眉間浮起一道淒然微笑——

  「為什麼……要讓我再聽到這個名字呢?」

  她對著虛空問道,身邊僅有冷月如霜,遠處隱隱是胡笳嗚咽——那是欲哭難言的孤寂。

  風逐漸大了起來,馬車突然一晃,頓時停了下來,外間一片馬嘶人沸,在暗夜中聽來,顯得格外驚心。

  風聲中夾雜了怪異的聲響,鳴鏑一般尖利——那是箭矢撕裂之音!

  疏真黑眸一凝,瞬間現出犀利之冷,她下意識地伸手腰間,要拔出佩劍——然而滿手空蕩,卻提醒了她目前的處境,下一瞬,只聽奪奪之聲連作,精工特製的車壁竟不能擋,箭尖力透而入,森然寒光乍現!

  外間的廝殺聲四起,疏真半伏在車中,靜靜聽著一切動靜。

  淒厲慘叫聲逐漸歇止,簾幕輕晃,有鮮血飛濺而入,滴上了她的裙幅,只見簾幕一挑,松明的火光隨即亮起,橘紅火舌投射而入,帶著張牙舞爪的猙獰——

  四下稀稀落落站著些人,有一人探身前來,略微一照,見是一名女子,立刻「咦」一聲,奇道:「聞侯竟不在車中!」

  他身後好似有人低聲咒駡了一句什麼,疏真聽不真切,好似是什麼「老賊酋「,「消息有假」,隨即此人吩咐道:「既是他的姬妾,就地殺了!」

  「不過一個女人,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近前那人哼笑道,好似全身都鬆懈下來,朝著車中伸出手,涎笑道:「倒偏要瞧瞧是怎樣的美人兒……」

  他大手伸入,毫不費力地拽住了那纖弱瑟縮的手腕,正要拖曳而出——

  珠光一現,熱血飛逝!下一瞬,一道寒芒在他咽下穿透,倏然即沒。

  他喉頭咯咯作響,卻偏說不出一句來,雙目怒睜之下,滿是不敢置信。

  疏真奮力一抽,帶血的琉璃珠簪從他咽下最軟處抽出,在火光下,顯出五彩詭譎的光芒——

  她縱身一跌,趁著死者背對眾人,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從車上翻滾落地,順著斜坡軲轆而下。

  這不過是幾瞬幾落,卻已是生死之間!

  刺客們終於如夢初醒,帶頭一人怒不可遏,抽出兵刃就直追而下。

  月光清冷,利刃的寒光越來越近,疏真一邊發足疾奔,一邊竭力調動真元,無奈丹田仍是空蕩劇痛,她的一顆心沉下來,腦中卻是越發冷靜——

  難道今日真要葬身於此?!

  ***

  河灘邊滿是石子,被水沖得光滑無比,原本潔白晶瑩,如今卻滿染血跡,遠處,喊殺聲卻是逐漸停歇,旌旗也在風中時隱時現。

  朱聞收回長槍,早有人上前將半凝固的紫黑血污擦拭,他毫不在意地接過絹帕,淨了面,卻不脫甲胄,只是凝目往向東北角。

  「我軍氣勢如虹,正在長驅直入……」

  一旁的隨軍幕僚笑著指點道。

  朱聞理也不理,只是冷眼凝視那一片,但見旌旗亂搖,四下煙塵鮮血齊飛,卻是越發遠去。

  他眯眼看了半晌,斷然道:「鳴金收兵。」

  什麼?!

  眾人聽得真切,簡直不能相信,幕僚訥訥道:「君侯,何不趁勝追擊?」

  「追什麼?趕上那顏族那老賊酋,隨後在前面的渾風穀被兩側山脊上的伏兵殺個精光?!」

  朱聞冷笑道,眼中煞意冷銳,森然之下,宛如修羅再世,他瞥了一眼眾人,笑容不帶一絲溫度,「你們下次再說這種蠢話,就自行去前鋒營報到。」

  他側過頭,一頭長髮在風中蒼藍冷凜,伸手接過羊皮圖卷,略一思索,在右下一點,「如果我所料不差,那顏族長真正的藏身之地,大概在這裡——我跟他打交道這麼些年,這般怕死遠遁的秉性,倒是深深領教到了。」

  ***

  山坡之上,殘雪尤在,新綠已生,卻已被踐踏得不成樣子——一棵矮樹之下,一道纖瘦身影背倚樹幹,正持著搶來的長劍,與四五人對峙。

  疏真連續咳著,全身凝滯,簡直要癱軟下來,但手中長劍仍是絲毫不動,月光下雪刃映紅——那是它前任主人的鮮血。

  四五人腳步盤旋,逐漸圍上,頭領見又亡一人,心中怒火更盛——眾人追下時,又一人見她柔弱之姿,腳步虛浮,便大膽上前擒人,卻不料大意之下,又被近身反噬。

  這番正主沒有殺成,折損在侍衛手上的倒有一半,又被這女子莫名殺了兩人,回去稟給上頭,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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