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八十四


  李世民微微睜眼,那眼裡,便有一絲光華流過:「她,是我畢生所見,最難描摹的女子,靈秀毓敏,溫柔又堅強……有時是水、有時……是火!」

  徐惠強作一笑,問道:「哦?怎麼講?」

  過往的人和事,如雲過隙,穿梭在帝王眸底、心裡,熟悉、清晰、感慨!

  「她……會為我的出征擔憂,卻從不牽絆我,她微笑送我,千里尋夫、身受重傷,洛陽城頭上,面對敵人的鋼刀,毅然肅立,鼓舞著我、鼓舞著將士!那時候……她還是秦王妃!」

  稍作停頓,又道:「我曾對著她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重重發誓,今生……不負!可我,終究還是負了她!」

  眼睫略感沉重,語聲歉疚深深:「青雀與承乾,還有麗質、兕子,朕……沒能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言及痛處,不禁隱隱咳嗽。

  「陛下。」徐惠輕喚一聲,卻不知如何言語,是的,若說李世民是被頑疾所困,倒不如說是心力交瘁,父子間的嫌隙,江山天下與兒女親情的拉扯,終究令他不堪重負,身心俱損、一夕老去!

  他的眼神,渺然空茫,卻似有笑意隱在唇際:「惠,你可知,你哪裡最像無憂?」

  眼神幽幽空渺,仿佛那淡煙繚繞處,便有女子翩然的衣袂。

  徐惠搖首,他便啞聲道:「眼睛,你們的眼中,都有淡泊世俗的光芒。」

  「陛下……」

  一聲輕咳,他的聲音便愈發輕弱:「朕累了,好累……」

  李世民緩緩合眼,唇邊笑意卻越發濃重:「無憂,二哥……好想你。」

  「陛下……」

  再聽不到一聲回應,哪怕只是輕細的、虛弱的、無力的一聲!

  徐惠擁著他的手,木然僵住,顫顫垂眸,但見懷中躺著的人,那威俊臉廓,風采依然,唇際持著一絲安然的笑紋……

  那笑,為了這不曾辜負的江山,和那深深相負的女子嗎?

  陛下!

  心內痛極,那近乎撕裂身心的痛,她終於瞭解了!

  麻木、崩潰、絕望……

  她不敢相信,這至高無尚的男人,這征服天下的至尊!

  一生戎馬,一世英豪,待到繁華落盡時,生生死死、千姿百態,亦不過如此而已!

  似灰,飛滅、似雲,消逝——在浩浩滄海……在茫茫天際……

  緊擁著那安靜的身體,淚水淹沒了整顆心!

  緩緩垂眸,一滴淚,破碎在他的唇際……

  陛下——等著我!(3)

  …………

  (1):李承乾該於貞觀十九年過世,此為劇情需要錯後。

  (2):李世民扶住無忌的腮,兩人相望哭泣,這一段《資治通鑒》有記。

  (3):徐惠茶飯不思、思念成疾,拒絕醫藥,終於在永徽元年,為李世民,她這一生唯一尊崇摯愛的男人,殉情而死,年僅二十四歲,高宗追封她為徐賢妃,她也是太宗後妃中,唯一一位與長孫皇后一同被列傳的癡情女子。

  十六、番外:人在高處不勝寒·李治

  自母后去世,父皇始終難以釋懷,鬱鬱寡歡、愁眉不展,我與兕子自小長在父皇身邊,多少次,看見父皇淚濕衣袖、心痛難禁,我知道,父皇思念母后過甚,我已許久未曾見過父皇的笑顏,足足有一年了。

  直到一天夜裡,兕子煞有其事的對我說,她看見了母后,我並不相信,可是,不過次日,我在前往東宮的路上,卻遇見了一個女子,那女子提籃望天,驕陽自她如雪肌膚上流淌而過,她淡淡微笑,那眉便似煙黛,那唇便如朱丹。

  我駭然怔忪,她的眼神,淡淡一縷,自我眼中拂過,溫柔如水,那……便是母后的眼神!

  我僵直立在當地,原來……兕子果真沒有說謊!

  正自凝思,身後卻有人喝住了我,我回頭望去,那女子柳青色衣衫,絲裙翩飛,柳眉清雋悠遠、如星美眸似笑非笑。

  起初,我只當她平常女子,不覺得驚豔,亦不覺得討厭。

  她叫武媚娘,她告訴我,那提籃女子姓徐名惠,是父皇的才人。

  於是這一整天,我皆是心事重重的,大哥問我,我猶豫之下,還是如實的說了,大哥略有怔忪,卻笑我想得太多,是嗎?是我想得太多嗎?

  可是,不久以後,我卻望見父皇悲傷的奔回到殿中,展開母后的畫卷,久久凝望,口中喃喃有詞,「無憂,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我偷偷的看著,不明所以,後來,我懂了。

  原來,父皇亦遇到了那名女子,徐惠徐才人。

  次日,父皇便召幸了她。

  我不敢靠近看她,只在她走進父皇內殿時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跟上,小心躲在殿門邊,父皇與她下棋,不知勝負如何,我只看到父皇眉意間不經流動的淡淡感慨。

  後來我不知如何睡著了,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待我穿好衣飾,急切的奔出門去,想要再見見她時,剛好見一眾侍女進進出出,我甚為好奇,問詢了才知,原來,一夜之間,徐惠已被父皇封為婕妤。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後的日子,我常能見到她,可她的眼中卻只有父皇!

  一雙美眸如星,卻只有看見父皇時,才會有熠熠光彩。

  日子便是這樣過去,無論是偶遇,抑或是有心,面對她時,她的眼睛卻從不曾在我身上停留,我,永遠只能在她的身後,遠遠的望著……

  我雖是父皇身邊長大的孩子,卻也是最不受矚目的,果然如此,便是人說親和若徐婕妤,亦不曾對我有多一分的溫柔。

  正自落寞,我卻又遇見了那個女子,那日園中不經遇著的武媚娘,她的微笑依舊清和,于我有莫名的親切。我卻躲開了,不想令人窺知了我的心事。

  再遇見她時,她卻被父皇貶作了侍女。

  可是,緣分果真天定,她,這曾並不放在心上的女子,卻成為了唯一願意聽我說話之人。

  我對她說了很多,甚至偷偷帶她看了母后的畫像,不想被父皇發現,但,他似乎有些微醉,並未追究我們,自此,我與她便更多了交談,反有空隙,我便會與她聚在一起,聽她說許多稀奇的事情,有時,她甚至會說起許多道理來。

  這些道理在我心間,似比父皇親授,還要令我銘記。

  於是,父皇遊船,考量眾皇子學識,我亦不曾丟臉。

  只是那日遇著了刺客,大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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