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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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人提及,他幾乎忘記,他也已然長大成人,不再是依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孩子了。 兩位嫡子,皆有擁立之人,其實,在他心中亦早已思慮重重,情感上,他偏屬於青雀,不容置疑,可理智卻與情感反復拉扯,承乾的話,言猶在耳,若果真若此,青雀心計不可謂不深,承乾的悲劇,他撇不開干係。 青雀溫文的外表下,有如自己一般果決斷然的心,只恐怕立他為太子,以他與承乾積怨來講,承乾性命定然不保!而雉奴亦未必得意保全。 深深歎息,不由取出重新繪了的皇后畫卷,那卷上女子,依舊淡笑如煙,眸傾天下,可卻再不能言語,再不能為自己分憂。 無憂,你走了,我竟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或許,若是你在,承乾亦不會有今日之禍! 徐惠深知李世民近來太過憂慮,短短數月,消瘦下許多,那堅毅臉廓,更有深刻的滄桑篆刻眉眼,眼角兒細紋深深,蒼老不過一夕。 她便親手烹了土雞紅棗桂圓湯,為君王安神補氣,調養身體,甚至自己端著向立政殿而去。 途徑幽幽花樹,蔥郁籠籠,十月末,天已轉涼,翻飛裙裾揚揚,輕軟柔質的料子,點塵不驚,拂地無息。 「九弟,可不是嚇到了?」 近來,李世民更是只幸于徐惠,因不想過於招搖,她特地擇了隱路小徑,卻不想一男子聲音,清晰熟悉,音色淳淳。 徐惠竟而一頓,示意韻兒莫要出聲,稍稍向後退上一步,隱在一樹蔥郁梧桐之後,秋風舞得枝葉亂搖,簌簌作響。 徐惠悄悄探身,一見之下,果不其然! 但見男子白衣翩然,朗目星眸,只是那眸光深深,邪魅如陰,正是吳王恪! 對面站著的是李治,一臉憂慮驚恐。 他們…… 徐惠不禁疑惑,平日裡,此二人並無過多往來,怎會隱在這偏僻處說話? 只聽李治顫聲道:「三哥,我真真無意于太子之位,只是舅舅,舅舅他說……可是……我不想死!」 死?徐惠更是一驚,長孫無忌擁立晉王,她亦有所耳聞,李世民對他甚是寵愛,雖不及魏王,卻又如何會是死? 李恪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九弟無需過於憂心,想四弟不過嚇嚇你而已,怎會真的殺你?」 魏王要殺晉王? 一層層疑惑不得其解,徐惠凝眉似結,卻聽李治仍舊滿腹憂心:「可是三哥,适才四哥見你聽到了,定然……定然會更有防範,那麼……那麼我……」 突地眼眸一亮:「不如我去找舅舅,告訴舅舅。」 說著,便欲還身而去,李恪卻拉住他,面上笑容如同秋風瑟瑟,隱有涼意:「不可,如今你跑去告訴長孫大人,大人定也是稟報父皇而已,倒不如你直接去找父皇,向父皇說明心意,豈不更好?」 李治一怔,父皇,他自小敬畏,雖他乃父皇親手撫育長大,一直留在身邊,卻始終懼怕他的:「去找父皇……」 李恪點點頭:「是,你去說是家事,若由長孫大人去說,便成了國事,想你也不願與四弟嫌隙更深吧?」 李治恍悟般舉首,于李恪竟有欽佩目光:「我懂了,多謝三哥,好在今日遇上了三哥。」 李恪點點頭:「快去吧。」 李治轉身而去,修長的背影,不夠高大,卻亦是翩翩如風的。 李恪眼神逐漸暗淡,斂去了适才融融笑意,唇際冷冷一牽,轉身之間,神色一變,秋陽高爽,冷樹蔭蔭,片片飛葉堆砌成簇,落滿輕軟裙裾周圍,落成女子腳下紛黃的風景。 但,只不過須臾,李恪便斂卻了眸中驚異,溫笑道:「見過徐充容。」 但見徐惠一身柔軟煙紗罩得緋紅色錦裙朦朧若水,飄渺如煙,然那一雙瀲水明眸,卻凝著秋的深重與肅然:「三殿下,可是忘了當日之言?」 李恪一怔,神色亦褪去了清淡,如覆冷霜。 徐惠眼神肅穆,蓮步微移:「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 目光自白衣男子修逸側臉掃過,一股入心的寒,冷入心骨:「為何還要挑撥晉王與魏王?」 李恪略略凝神,隨而道:「充容說笑了,不過四弟恐嚇九弟說,若是敢爭奪太子,就殺了他,九弟嚇到了,剛巧被我看到,給九弟出個主意,怎也成了挑撥?」 「剛巧?」徐惠眉梢微挑,微笑間,是意味不明的懷疑:「但願如此……」 轉身而去,又突地頓住,纖柔背影若柳隨風:「三殿下,惠言盡於此,我……亦會盡我所能!」 盡她所能! 李恪倏然怔住,女子背影幽幽,韻兒亦自身旁倉皇跟上。 秋風乍起,女子淡香氣息,似在這冷冷風中,有股刺入人心的辛辣 與徐惠並不敢久留,連忙快步趕去李世民處,進殿,李世民便屏退去左右,卻是許久不曾言語。 因有徐惠先言,無忌多少心中有數,只等李世民開口。 君王緩緩靠在軟榻上,終究疲累的道:「無忌,你與朕乃生死之交、情非尋常,你我不僅僅是君臣而已,故,朕也無需過多鋪陳。」 說著,睜開眼,睨著無忌:「朕知,青雀定是不可立了,然雉奴性子柔軟,難堪大任。」 微微坐起些,那望著無忌的目光似欲探進他的心中:「卿以為……李恪如何?」 果不其然! 無忌微微一笑,神色卻並沒有李世民想像的驚異,到不禁凝眉思索。 須臾,方道:「回陛下,臣以為……不可!」 心中重重一落,靠回到軟榻之上:「為何?」 無忌略一思量:「三殿下之母,乃隋煬帝之女,便怕這日後……生了什麼波瀾。」 李世民冷冷一哼:「波瀾?能有何波瀾?隋已滅。」 「陛下,隋已滅,然血脈尚在。」說著,小心抬眸,望君王面色幽沉:「況,朝野上下,亦不乏隋之舊臣!」 「哼!」李世民面上略有不悅:「隋之舊臣又如何?朕待人以誠,於他們更為優渥,你如此諸多理由,可只因恪兒非你親外甥嗎?」 無忌連忙跪倒在地,連聲道:「陛下明鑒,難道陛下……忘了李安儼嗎?」 李世民目光倏然一頓,龍眸光火聚凝。 是啊,李安儼,建成舊將,自己待他不薄,可他依舊要反自己! 眉心稍稍疏解,無忌望著,亦松下口氣。 殿內,香煙嫋嫋,淡淡浮游,於君臣之間升騰一簾薄暮。 正欲言語,卻見內監匆忙的跑進殿來,甚至跌倒在地,李世民本便心意煩亂,見了,更加緊致了眉心:「何事慌張?」 內監身子顫抖,吞吐道:「陛……陛下,晉陽公主……晉陽公主她……」 「兕子!」李世民豁然起身,驚懼的望著內監,內監卻已然不得言語,只在地上劇烈顫抖。 李世民只覺全身僵住,秋意深深,似深入了心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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