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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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見她頓住,心再又涼下半截,對於李世民,她亦是有瞭解的,他的心意,怕是很難改變的,若要改變……除非…… 突地抬眼,望在徐惠身上,徐惠一怔,德妃那一雙含淚美目,流動殷殷期盼,未及反應,德妃竟跪下了身去:「徐充容……」 徐惠一驚,連忙去扶:「姐姐這是何故?」 德妃卻不肯起身,淚落道:「如今,怕只有充容方可令陛下改變心意,求充容發發善心,去向陛下求一個情,此生願聽充容差遣。」 德妃位份在自己之上,如此眾人面前,這般相求,徐惠不禁窘迫,忙道:「姐姐且起來說話。」 聽她似有鬆動,德妃隨著起身,切切的望著她:「充容可是答應了嗎?」 徐惠凝眉,甚是為難,想來兕子都是這般猶豫,又何況是自己? 「姐姐,非妹妹不肯,只是……只是陛下心意,恐是極難改變的。」徐惠誠然道,德妃卻搖搖頭:「便求充容一試。」 說著,再欲跪下,徐惠連忙扶住:「姐姐快莫要如此。」 無奈之下,望向兕子,兕子微微歎息:「徐充容去說,也許……尚有一絲希望。」 徐惠怔忪,兕子別開眼去,此話,她本不該說,徐惠是何等敏銳的女子?如何不知她此言中的意味? 尚有一絲希望?希望在何處?在她的眉、在她的眼、在她那三分神韻之間! 想來是如此可悲,徐惠緩緩放開德妃手臂,目光瞬間暗淡。 德妃依舊小心道:「充容,便求充容念在我只此一子份上,幫上這一次。」 徐惠心內糾纏更劇,非她不願,只是…… 怕若不應下,德妃是不會善罷,無奈一歎,只得輕輕點頭,心中卻是糾纏萬千的! 眾皇子望著,李恪突的輕聲道:「四弟看,徐充容可能求下這個情來?」 李泰凝眉,須臾,方搖了搖頭:「不知。」 「不可能的!」一整日不曾言語的承乾,倏的起身,伸展慵懶的腰背,目光只在二人臉上淡淡一拂。冷笑道:「父皇早已不知何為兒女情長了。」 一句輕描淡寫,卻說出了心中多少糾結? 兒女情長? 徐惠望著太子蹣跚而去的背影,心上突而襲上一陣悲涼——慕雲、稱心,終究是他心中太深的傷痕! 回到立政殿,李世民正伏案而書,眉睫凝蹙,徐惠緩緩走近身邊,但見帝王一紙墨濃,飛白淩亂,字若人心,那一筆一劃力道不均、神意散亂,深諳書法之道的君王,定然是心緒不寧、意境不安的。 徐惠微微一歎,搖頭道:「陛下心中既是這般糾纏,又何必……」 「不要說了。」李世民筆上寒風,更如亂葉飛舞:「可是德妃有求於你?」 徐惠一怔,那洞悉天下的眼,果真何時都是清明的,片刻沉默,終是點了點頭:「是,但,妾亦認為……」 「不必說了。」筆墨在紙上生生頓住,洇開大片濃墨:「朕……心意已決。」 近乎冷酷的一句,令八月暑意頓如孤冬飄雪,心上驟然一寒。 徐惠不解,凝眉望著他,帝王高俊風峨的側臉似有微微抽動,卻依舊冷冷垂目,書寫一紙淩亂。 許久不得言語,唯有歎息。 所謂刀怕對鞘,被李世民一語言中,便令徐惠再不能言,只能歎手握乾坤的帝王,心思之深,深若無底。 正想著,突聞一聲筆落,帝王音色沉沉:「你可知,朕緣何如此絕情?」 但見那一支玉筆,筆尖兒已散,筆桿幾乎碎裂,可見執筆之人,擱筆時,力道之重。 徐惠搖頭,李世民起身,緩緩側眸,凝視在女子一眼迷惑之中:「太子放縱,越發囂狂,雖尚未做出忤逆之事,心卻早已難以約束,朕……朕已然一再縱容,視而不見,卻不想他並未好自為之,反而變本加厲,朕知道,他定是恨朕的,可是……」 言之痛極,那深黑眸子幾乎凝碎:「可是……他又豈知朕的一番苦心?」 緩步移身至窗閣之側,桂子香鬱飄飛,張揚舞進金碧殿閣,香便零落、花便無蹤。 「承乾乃朕之長子,自小朕便嚴格要求,自朕登基,更加謹而慎之,只怕他稍有偏頗,惹人非議。可他……」沉沉一歎,那歎息中似有感慨萬千、沉痛萬般:「可他沉迷女色、心思渙散,令朕……如何能縱容於他?他只道朕寵愛青雀,可青雀並非太子,縱是溺著些無傷大雅,但,太子乃未來國君,豈同兒戲?如今……」 垂首,拂去身上一片落花,似是淡淡:「如今,若他仍此執迷,朕……便再不可放縱,只望這次,能給他提上個醒兒,朕的忍耐有限度,即使是皇子,亦更從嚴!」 最是無情帝王家,徐惠怔住,李世民一字一句,皆就君王而言,她卻聽不出絲毫父子的意味,她望著他,望著他若高山挺俊的背影,這曾令自己迷戀至深的背影,突而那般冰涼。 見她不語,李世民略略回眸,但見那一雙水目盈盈流轉,卻是迷茫萬千的。 微微苦笑,道:「可覺朕……是無情之人?」 未待徐惠言語,便繼續道:「為帝王者,皆無情!」 一句似咬住唇舌,觸及的是自己的心。 徐惠卻突地頓然,望著李世民落寞眼神,走近帝王身邊,纖手撫開他糾纏的眉心,輕輕搖頭:「若陛下無情,若何會忍耐太子至今日?若陛下無情如何會有這般良苦用心,若陛下無情,又怎會……」 緩緩垂落眼睫,苦澀一笑:「又怎麼會對先皇后如此情長,念念不忘?」 似乎有如清音破開沉鬱的心際,李世民眸光有瞬間淡淡光色,然這光,亦有隱隱淒迷,他轉身,望滿園落花如絮,終是一歎! 徐惠亦歎,歎他的苦心、她的無奈…… 李世民甚感疲累,徐惠侍候君王睡下,方出得殿來,凝蹙柳眉,心事重疊。 才轉過殿廊,便見女子眼神切切,豁然迎上身來,那目光,猶如望見一塊碧玉珍奇:「徐充容,如何?」 徐惠望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握緊自己手腕的手,驟然垂落。 許久,不得言語,德妃眼神空茫,身子幾乎站立不穩,徐惠連忙扶住,歎息道:「姐姐,還是求陛下恩准,去大理寺,與見殿下見上一面吧。」 難耐的風,熱得滾燙,卻暖不住德妃冰冷的指尖兒,或許心涼了,便是如何也溫暖不來的。 德妃微微側眸,一滴淚劃過蒼白臉頰:「多謝徐充容了。」 轉身,纖瘦背影,寥落如秋。 徐惠望著,曾亦秀色清靈的女子,憔悴卻只需一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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