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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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舉步,白玉宮階,倒刺得龍眸深涼。 只見東宮守衛略略一怔,連忙跪坐兩邊,領頭之人欲要稟報太子,李世民卻揮一揮手:「不必通報。」 領頭的略有一愣,目色中似有猶豫,李世民何等敏銳,如何能放過他只一瞬的面色變換。 李世民微微滯足,側眸道:「怎麼?可是有難為的?」 一聲沉鬱,落心生寒,領頭的連忙叩首,連連道:「不敢,陛下恕罪。」 李世民瞥他一眼,原本便是幽沉的心境,越發焦躁起來。 東宮,亦是他曾久居之地,一花一樹、一草一木不曾有變,秋日彩菊,繽紛流燦,淡陽縷縷如綿,傾瀉在盞盞晚菊之上,到沒了秋日的蕭索與幽涼。 置身其中,不禁感慨萬千。 突地,遠處傳來一陣呵斥聲,李世民定一定神,尋著聲音來處而去,走不多時,只見東宮開闊幽黃的草坪處,一眾人聚集其中,占眸處,舞樂聲聲頓時而起,琴音靡靡,倏然遊蕩在秋日明晰的天空中。 天色琴音中,有一人極是突兀,他跪在鼓樂師邊,神色沉痛,面目卻是堅然,李世民定睛一看,卻是銀青光祿大夫張玄素! 适才那一陣呵斥,該是對他吧? 負在身後的手,不由握住,身後侍人對看一眼,東宮侍從更加著慌的低下了頭去。 李世民定定的站在落葉枯黃的高樹邊,那飄落的葉,自肩頭拂落而下,一片飄零的涼意。 雄渾的鼓樂之聲,聲聲入耳,舞姬翩然起舞,綾綢舞動飛葉知秋,那枯葉便也如群舞、再逢春意。 飄展的舞袖,一叢叢散開,如花瓣層疊次第,徐徐展開的袖雲花裙,本是天地渾然的景色,可那舞袖之後,舞動之間,李世民分明看見太子身居其中,之前桌案杯盤錯落、瓜果如山,濃烈酒香似皆隨著這蕩蕩舞袖,飄揚在瑟瑟秋風之中。 承乾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恭謹小心,甚至,沒有了冷漠,他笑得那樣暢快、那樣不顧左右,彎彎的眉眼,看在眼中竟是猥瑣的! 猥瑣!多麼不堪的兩個字! 雙拳幾乎被握碎一般,發出咯咯響動。 曾經,那個懂事的承乾、那個沉默的承乾、那個……冷漠的承乾,似乎,全都已不見! 他,一點點在變,一點點變作他再也認不得的人! 終於忍無可忍,闊步向那歡歌陣陣的一邊走去,身後之人緊步跟著,卻皆是知道,恐怕一場大風雨便要來臨! 「陛下駕到……」李世民身邊侍人,大多也看著太子長大,終不願父子二人起何極大的爭執,一聲尖利,果然穿破歌聲舞樂的靡靡之音,鼓樂乍然而停、舞步戛然而止! 身邊之人,忙跪作一地,張玄素亦是一驚,山呼萬歲。 李世民卻不理會,直直向太子而去,那堅毅的臉廓,線條蒼勁,被秋風吹打在臉上,猶可見當年陣上殺敵的凜凜寒氣! 承乾略有一怔,卻不過只是一瞬,他緩緩起身,拖著腿疾,拜身道:「兒臣參加父皇。」 並無多餘寒暄,只是這樣簡單一句,李世民望著他,冰火交纏的眼底,煞紅如灼。 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在誦讀書詞、研習史文嗎? 可是…… 豁然抬手,只聽一聲脆響,眾人驚訝之際,便見太子緊緊捂住左頰,抬眼時,太子的目光亦是冰涼的。 「你……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一掌力道十足,戎馬半生的他,一掌下去,足令太子頭目暈眩。 太子卻靜靜的揚眸看他,那種靜,是滲透人心的至寒:「你……憑什麼打我?」 他冷冷的笑,咬住嘴唇,一字一字,溢出唇齒。 李世民目光一側,落在适才坐于太子身邊之人身上,那人太監裝扮,一抬眼間,眉目卻是清秀,便有如女人一般的陰柔,那目光都如水一般,看得人心中蕩漾。 适才,他分明看見他倚靠在承乾身邊,承乾與他的舉止神情間,曖昧非常。 「便是這些個妖人教壞你嗎?」李世民伸手指向那人,森冷的目光,不容忤逆的威嚴,那人身子早已顫抖如劇,惶然的望向太子。 太子忙道:「父皇莫要遷怒他人,他們……皆是我東宮之人,自要聽命於我,若父皇要打要罰,儘管由兒臣來受。」 秋風突如鈍刀,一刀刀割刮在李世民眼中,那一雙邃遠深眸,仿佛被切割成一個個碎片,卻多希望,可映出不同光景。 由你來受?承乾,為什麼……你會墮落至此? 難道……便僅僅因為慕雲嗎? 李世民努力靜一靜氣,沉沉望向那跪在一邊的清秀太監:「你叫什麼名字?」 那清秀太監,聲音也有若溪水潺潺,聽得耳中,酥膩膩的:「回……陛下,我……我叫稱心。」 「大膽!」未待李世民開口,身後侍人便大聲喝道:「與陛下講話,竟可自稱為我?該當何罪?」 稱心嚇壞了,忙是叩首:「陛下恕罪,只因與承乾……」 突地警覺,忙輕輕一咳,糾正道:「只因平日太子恩厚,一時到忘了。」 李世民眉間早已溝壑萬千,聽著此人一言一句,頗有些炫耀在言辭中。 李世民冷冷一笑:「稱心!好個稱心!倒是很稱太子的心!」 稱心垂首:「蒙太子垂愛了。」 垂愛?君王眸中更有戰火硝煙,隨時噴薄咆哮:「垂愛?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如何垂愛你的?」 「來人!」李世民厲聲一吼,身邊侍人跪了滿地:「將此人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 稱心臉色頓時煞白,片刻沉默,一雙水膩的眼中,竟頃刻流淚,倒真有些個風存,真真像個女子般,梨花帶雨:「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聞,此時,向來冷漠的承乾臉上,亦掠起萬千驚怒,他緊緊咬唇,厲生生的盯住李世民,父子之間,目光交融處,竟是電光火石、一觸即發! 許久,承乾憤怒的目光中,突有一絲挑釁,化作唇邊冷冷輕笑:「哼!你殺他,殺吧,殺了他,我……這個太子,給他陪葬!」 秋風瑟瑟如刀,凜冽在兩雙眼眸中,一個沉痛、一個冰涼。 「你……你說什麼?」李世民不可置信的望著他,承乾的目光蔑然,倒有些視死如歸的氣勢。 李世民望著他,承乾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沉默而冰涼的,如今天這般放肆亦是沒有。 「你……你說什麼?為了個小太監,你要去死?你不要忘記,你可是太子!」李世民目光欲裂,沉痛吼道。 身邊之人俱都嚇得瑟瑟而抖,李世民自登基一向平和,極少這般怒火沖天。 突地,抬起一腳,踢在承乾膝蓋內側,承乾站立不穩,豁然跪倒在地。 太子揚眸,可那笑,卻仿似這秋末枯敗的枝杈,猶自強撐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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