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卻從不曾想,在他的眼中看到更多的竟是孤寂!

  不禁緊緊的抱住他,輕輕鼻息,流蕩在他懷抱中:「陛下可知,妾自小由父親親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父親亦會與妾說起些當年往事,在父親口中,大唐天子是的馬踏江山的蓋世英雄,更是文治武功、豪氣經國、萬國朝賀的天可汗!妾從小便對當今天子甚是好奇,直到……入宮……」

  李世民微微淺笑,柔聲道:「入宮見到了,可失望嗎?」

  徐惠抬眸,一雙水目,有細細流緒,淡淡漂浮,迷離如霧:「比想像得……文氣了些、和藹了些、孤獨了些……」

  孤獨!

  望著她的目光微微一滯,李世民蹙眉看她,這小小女子,那一雙眼睛,仿似也能看透他的心嗎?是的,孤獨,自無憂走後,這顆心,便是孤獨的。

  緩緩垂落的眼睫,投下暗暗睫影,遮掩去眸中散落的回憶,他擁著她,不想……再叫錯名字。

  徐惠卻似了然了,微微淡笑:「可是以後,陛下不會孤獨了。」

  李世民眼睫一凝,隨而抬起望她,她的笑安和寧潤,仿佛秋夜清爽的風,拂過眼眸,余留下一抹淡然:「以後,妾會陪在陛下身邊,不會……再使性子。」

  說著,緩緩低眸,握住李世民微涼的手:「陛下深情,可感天地,更何況是人心……」

  一句說得隱晦非常,李世民心裡卻是懂得的,反握住她的手,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卻不知該說什麼。

  正自溫存,殿口卻有聲音尖細:「楊夫人、貴妃娘娘來探徐婕妤。」

  李世民輕輕鬆開徐惠,示意侍人,侍人忙低身去了,不一會,但見兩名女子,蓮步款款,端莊走進殿來,向李世民恭敬施禮。

  徐惠略整衣發,欲要起身,二人卻忙道:「妹妹身子尚弱,且坐著。」

  徐惠望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微微點頭,徐惠方道:「妹妹失儀了,還請姐姐們見諒。」

  楊若眉微微一笑,挨近徐惠身邊,一身極襯她的胭脂色裹身嵌邊兒裙,裙擺寬闊,繡了顆顆細碎的粉紅珠玉,愈發顯得她身姿纖瘦。

  「妹妹可感到好些嗎?」楊若眉向是照顧徐惠的,徐惠於她亦如姐姐一般尊重,點頭道:「好得多了,煩勞姐姐掛念著。」

  若眉執起徐惠的手,指尖兒仍舊冰涼,不由道:「妹妹年紀尚輕,便遭逢這許多,可定要好生調養,莫做下病來。」

  徐惠點頭,一邊貴妃亦走近身前,貴妃豔麗眉眼,確可想見當年的驚世絕色,一身青蓮色繡碧葉蓮天的闊身長裙,發上九雀長穗玲瓏簪蕩蕩流光,仿凝聚了這殿中所有光亮,流轉似靜夜星辰。

  只是她的笑,卻令徐惠莫名不自在起來:「這聽聞妹妹傷了身子,便來看看,姐姐沒什麼能耐,只是做得一手好湯,便熬了這薏米紅棗湯給妹妹補身。」

  李世民忙笑道:「嗯,貴妃的手藝甚好,你可是有口福了。」

  貴妃錦袖掩唇,嫣然一笑:「難得陛下,還記得。」

  回身執起一精描細畫的瓷盅,端在徐惠面前:「保准妹妹喝了,便好了大半兒了。」

  那挑動的細眉,令徐惠看著不那麼舒心,正要接過,卻見貴妃細腕突地被一隻手握住,那凝白玉手,細潤無暇,那聲音卻是清冷的:「那可未必!」

  貴妃容色一滯,抬眸看她,但見楊若眉眼神冰涼,直直盯望著自己,那一雙水眸,仿欲將自己看穿一般,尖利而犀銳。

  心中頓起不悅,直起身子,眼風肅厲:「楊夫人這是為何?」

  李世民亦感驚訝,想來若眉雖有些傲骨,卻是極隱忍的女子,在這宮中,哪怕極得寵時候,亦沒有半分招搖,反而言行更是謹慎,對於貴妃,他早知若眉是不屑的,可她卻從來笑臉相迎,背後亦不曾有一絲詆毀之言,可今日……

  楊若眉道:「只不知貴妃這湯中,是否加重了料,婕妤身子虛虧,怕是承受不得。」

  楊若眉說得一語雙關,意味非常,徐惠抬眸,但見貴妃面色騰然潮紅,握著杯盅的手微微顫抖,一時無語,只是凝眸望著楊若眉,許久,方道:「楊夫人何以冷嘲熱諷?出口傷人?」

  言及末處,竟有一些哽咽,回身垂目,以絲絹輕拭眼角,嬌聲道:「陛下,不知妾是如何得罪了楊夫人,她怎的要話中帶刺?」

  李世民尚未言語,楊若眉便硬聲道:「所謂『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1),話中帶刺,亦只可刺到心虛之人!」

  貴妃一怔,氣息猝急,欲要回身,卻終還是凝望向坐著不動的李世民,見他容色猶疑,連忙拭淚道:「陛下,妾雖無才,卻也聽得出這楊夫人話中之意,分分明的便是暗指妾用心不良,妾真真不知是如何開罪了楊夫人,要這般污蔑於妾。」

  李世民望向楊若眉,但見她絕美容顏籠著一層淡淡輕紅,目光決然,只是定凝在貴妃身上,不曾看向自己。

  那樣的眼神,已許久未曾在她眼中望見,依稀記得,如此咄咄的目光,上一次見,她,該還是齊王妃!

  徐惠亦感詫異,於她心中,楊若眉亦是幽婉的女子,何嘗有過這般疾厲?但,她卻領教過楊若眉的眼觀八方、洞察無誤,想她如此說來,其中必有緣由,便只不語,靜靜的望著她們。

  李世民緩緩起身,拍拍輕泣的貴妃以示安慰,只對楊夫人柔聲道:「若眉,你有話儘管直接說來,無需這般夾槍帶棒的,莫不是有些個誤會?」

  楊若眉看向李世民,一雙眼睛絕麗,卻凝著堅決的光,豁然跪下身去。

  眾人皆是一驚,便連輕泣的貴妃亦頓了一頓,李世民連忙上前,欲要扶起她,若眉卻是一掙,竟自道:「陛下,若眉那日親眼所見,混亂之時,貴妃趁勢將徐婕妤推下龍船,致使徐婕妤落水,只是若眉沒有證據,全憑陛下是否信我。」

  三人皆是大驚,貴妃更加驚得花容失色,覆著丹紅胭脂的面色,倏然煞白,聲音亦見了顫抖:「你……你血口噴人,既是沒有證據,怎就這般冤枉於我?我與徐婕妤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以要加害於她?徐婕妤承寵早便有時日,我又何苦於那自顧不暇之時,下此毒手?」

  李世民眉一擰,是啊,那時候,場面混亂,人人皆是自顧尚且不暇,又何來那許多心思?

  況且……望一眼徐惠,她再是承寵不過是婕妤,高不過她去,從前自己寵著若眉,因著不可有名分,她亦不曾有過加害,如今又為何要來加害個才入宮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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