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六十四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卻有如一把尖刀紮進李世民心裡!

  一邊長樂更是輕輕掩口,不可思議的睜大了雙眼。

  「什麼?」李世民沉聲問,不置信的眼神倏然凝結了至寒冰刀,一刀刀割在兩名御醫身上。

  御醫連忙叩首:「陛下,可是……這徐婕妤正在養病期間,並不會飲酒,又怎麼會……怎麼會……」

  似乎提醒了李世民,李世民忙向殿口吼去:「韻兒!」

  韻兒聞聲而來,但見君王目光如霜,立時便寒了身子,跪下道:「奴……奴婢在。」

  李世民一步奪在她身前:「近來婕妤都會吃些什麼,去將禦廚、傳膳、還有陪著的宮女內侍通通傳來!」

  韻兒嚇得全身直抖,忙著應聲去了。

  李世民自從登基,向來平柔,如此這般的陣勢著實少見,兩名御醫不敢抬頭,只聽李世民音色已沉下了不少,低聲問:「婕妤身子可有大礙?」

  年長些的忙道:「回陛下,除……除日後皆不可育外,這次痛過了,好生修養,並無大礙!」

  李世民點頭,揮一揮手:「下去吧。」

  御醫聽聞,如釋重負,忙不迭的向李世民與公主施禮而去。

  長樂凝眉,望著御醫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走到父親身前:「父皇,莫要太過憂心了。婕妤沒事便好。」

  李世民望著女兒,眼中有不易見的落寞:「朕,只怕她不可接受,而且此藥既是要以酒送服,便……」

  李世民沒有說下去,古來女子後宮爭鬥猶若戰場,他亦是瞭解,只是無憂在時,他未曾感受,如今是真真感受到了!

  深深一歎,拍拍女兒:「你也早些回吧。」

  長樂望向蒼白昏睡的徐惠,亦歎道:「父皇莫要過於掛懷,許一切並非想像中不堪。」

  說著,拉過一直不語的兕子:「今日,女兒便留在宮中陪兕子一天。」

  李世民望望小女兒,她眼中晶瑩,猶有淚珠兒。

  他知道,兕子怕一直是將徐惠當作母后的,心疼的捧起女兒的臉,輕輕一吻:「好!兕子要聽姐姐話,不要鬧。」

  兕子點頭,望向躺著的徐惠:「兕子也不會來吵徐婕妤,都是因為兕子今天來吵著徐婕妤,徐婕妤的病才又犯了的,是兕子不好……」

  李世民一怔,隨而心疼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連忙抱女兒在懷裡:「不,不是!兕子怎麼可以這樣想?是父皇不好,是父皇……沒好好照看徐婕妤。」

  兕子不語,長樂掩唇,妹妹這樣小的年紀,便要歷經這許多事,倒不若自己小時候的快樂,有李世民的寵,更有母后的憐惜。

  抱過兕子,眼中含淚:「兕子乖,叫徐婕妤好好休息,和姐姐去玩,好不好?」

  兕子點點頭,便隨著長樂公主而去。

  李世民望著一雙女兒的背影,一個,仙姿楚楚、一個,嬌小玲瓏,而徐惠與麗質年紀相若,卻如何,要經歷了這麼多曲折?

  她,做錯了什麼?

  也許,她唯一做錯的就是入宮,就是……遇見了自己吧?

  緩緩跌坐在床上,握緊徐惠冰涼的手!

  經查問,從禦廚到傳膳再到宮女內侍,道道程序無一破綻,與常無異,人人面色雖是緊張,可又都顯得字字由衷,李世民一時沒了頭緒,直至深夜,皆不曾進膳,守在徐惠的床邊。

  到底是誰要如此惡毒的對待一個女子?一個只有這樣小的女子!便因她是自己的寵妃嗎?

  想著,不覺目光發狠。

  「陛下……」一聲輕喚,令李世民回過神來,只見女子面色蒼白如紙,一雙瀲水明眸,在幽弱的燭光下,愈發顯得清透迷離。

  李世民微微著了笑意,輕聲道:「你醒了?」

  徐惠掙扎著撐起身子,李世民伸手扶她做好,徐惠望著他,搖曳燭影散亂在帝王眼眸中,那深深眸心,似有愁緒萬分。

  徐惠蹙眉,凝望住他:「陛下,妾究竟是何病症?」

  李世民手上一滯,停留在女子細肩上,薄唇笑容微微僵澀,正欲言語,女子聲音卻如同這夜色,清涼入耳:「請陛下與妾說實話。」

  李世民一怔,燭影分明,君王目光卻迷離不清,微微低眸,修指滑落女子肩頭。

  那一雙清如靜水湖心的眼,莫名有種奇異力量,便迫得他失去了遮掩之力。

  徐惠殷切道:「務請陛下直言!」

  李世民抬眸,眼裡似有不忍之色:「不知何故,你誤食了蠶蛻紙,故而……」

  李世民只是一頓,徐惠淚已飄落:「故而,終身不育!」

  李世民微微一驚,隨即隱去,想徐惠博學多才、飽覽群書,縱是知道並不奇怪。

  他握住徐惠顫抖的手,目光卻是溫潤:「朕,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定要還你公道!」

  徐惠怔怔望著他,水目中淚光盈盈,眸色被燭影搖亂:「也好。」

  秋夜,只在離床較遠的窗子開一條縫隙,漏進薄淡月光,李世民龍眸聚攏,凝住女子神情淡淡,驚疑道:「惠……」

  「陛下。」徐惠深深望著他,目光中雖有粉淚清凝,卻是堅決、懇切的:「妾得陛下寵倖已是眾矢之的,若再是得子,只恐怕此生再無安寧。」

  目光望進君王眼中,深情一片:「這樣……也好!落得安寧,也以免他人心中不安!」

  李世民怔忪,她如此說來,到真真出乎意料:「惠……」

  纖涼玉指搭住帝王英俊薄唇,那惹盡風流的精銳龍眸便有一絲疼惜:「陛下無需如此,只願陛下待妾以誠。」

  李世民輕輕握住她搭在唇上的手,那柔軟輕膩的感覺,卻是酸澀的:「惠,朕……對你不住!」

  徐惠心中隱隱痛楚,對她不住,是的,你確實對我不住,可那又如何?

  緩緩低眸,李世民將她輕輕攬在懷中,她烏髮及腰,曾摯愛女子亦有這樣一頭絕美柔發,仿似一緞烏綢,撫之動人心魄。

  突地想起什麼,低眸望向徐惠,將她純白色綢袖稍稍挽起,但見那凝白玉臂上一條紅痕清晰,仿佛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再度浮上眼前,只記得很久以前,無憂,亦曾帶了滿身傷痕回來,那時候……自己幾乎痛斷了心腸,而今,徐惠身上只有一條,不知是否自己是真的老了,只是這一條傷痕,卻令他感到後怕。

  「以後,萬莫要如此了。」李世民輕輕撫過那條傷痕,水瑩剔透的手臂,那道傷痕便猶未突兀。

  徐惠淡淡一笑:「當時,只見到那人在身後襲擊陛下,便只想著不要叫他傷害了陛下……」

  李世民放下她的衣袖,再將她緊緊摟在肩頭:「傻孩子,朕會躲開的。」

  依偎他堅實的胸膛,只覺氣息紊亂,在他的懷中,溫暖卻莫名靜不下心神。

  這個依靠是帝王廣闊的胸襟、有天子攝人的氣魄,起伏之間,是父親講起的,天可汗征服天下、馭馬江山的奇跡!

  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如此安然的靠在這個胸膛上,即使在入宮之時,亦不曾有半分奢望,在她心中,他,便是大唐的神話,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大唐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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