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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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絲華蓋遮蔽淡淡金陽,大唐天子巍巍,緩緩踱步在花園之中,身邊跟著楊夫人與韋貴妃,而徐惠只是婕妤,進宮時日又少,只得跟在靠後的位置。 眾皇子公主隨在左右,依次而行,神色各異。 晉陽公主好久未得見如此熱鬧的場面,尤顯得興奮,左右尋著徐惠,見徐惠隱在眾人當中,忙轉身奔過去,拉住徐惠的手:「徐婕妤,你怎的不在父皇身邊?」 徐惠一驚,四顧望去,略略低了身,纖指輕觸嬌唇:「兕子乖,今日不同以往,兕子去陪父皇。」 兕子眨著眼睛,不解。仍舊拉住徐惠的手向前而去,徐惠輕輕掙開,到驚動了李世民,李世民回首望去,但見徐惠面有局促,不安的望過來,心下竟是一動。 今日,她著一身純白色素淡綾綢裙,淺草色抹衣繡了清菊淡淡,玉顏雪膚嬌柔凝香,高挽雲髻秀麗輕盈,與身旁濃胭豔粉、花枝招展比來,卻更奪盡了這滿園秋色。 眼前無端迷茫,秋水無邊、瀲灩眸心,那女子一雙剪水墨瞳,怎不令他再憶起昔日種種? 這一身清素壓群芳,這一眼明波動春情,怎不是曾深愛女子的情深注視? 記得那天,園色正好,高空明碧,無憂亦是著了雪白的一身,於這百花叢中傲群芳。 只不同的是那日是極好的春,而今……卻已是秋了。 李世民眉間微微一蹙,楊若眉望見,又何其知他心意,連忙向徐惠招呼道:「徐婕妤且過來,這兕子是定要你陪著的。「徐惠微微一怔,薄涼秋風,但覺倏然鋒銳,便如身邊那一道道眼神突如刀刃,仿佛立時便要將自己撕裂。 韋貴妃立在一邊,瞥一眼楊若眉,不悅之色顯而易見,哼,只你會做人嗎? 隨而溫潤一笑,道:「妹妹且來,早聽聞妹妹四歲能書,八歲能詩,陛下更常常贊你才學卓秀,難得這景致好,姐姐倒是學淺,正想討教些菊花的學問,妹妹便可過來無妨。」 說著,逕自走過去,向徐惠伸出手來,徐惠望一眼李世民,只見他唇角含笑,目光卻是深的。 想著,已被貴妃拉住,便只得順著而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故意,畢竟,在他的身邊,誰都是想的。 索性自心裡略去了那一道道眼神,一把把刀。 再者,貴妃與楊夫人話已至此,又誰人不知,實為陛下之意,晉陽公主又是撒嬌,便縱是敢怒,亦不敢有半分作色。 貴妃攜了徐惠的手,卻令徐惠挨近在李世民身邊,看似體貼識意,可徐惠卻分明感到那溫笑的背後,似有尖利隱隱、李世民微笑垂眸,望徐惠面帶流紅,那一雙幽潭似的深眸,便如茫海,蒼然無限,任如何也望不進他的心裡。 徐惠亦舉眸望他,縱已是釋然,可此情此景,卻又不得不令她憶起先皇后那一首詩來,想那作詩之時,定也是這般風淡雲清的吧? 兕子拉住徐惠,天真的笑:「徐婕妤,你會講菊花的故事嗎?」 徐惠一怔,隨即道:「兕子喜歡聽?」 兕子點頭,徐惠便輕輕拍了拍她:「那……我晚上講給你如何?」 兕子看她一會,終是點了點頭。 李世民微微一笑,望眾人目光似皆有異色,心內不禁冷笑,哼,不過是令個婕妤隨在朕之身邊,便會令眾人如此惴惴嗎?想想從前,卻是不曾有的。 不禁一歎,正好的興致,亦被減去了。於是道:「如此午後,倒不如泛舟湖上,朕也是乏了。」 灩灩湖光,波雲重重,綠水青山間,無數樓臺仿佛溶入那嫋嫋青煙裡,精雕龍船,自雲水仙霧中穿梭而過,船上弦樂輕輕,談笑如風。 李世民端坐中央,明黃色長袍一身熠熠,唇角沁著秋光水色,溫潤明和。 楊若眉與韋貴妃分坐兩邊,徐惠則隨兕子坐在楊若眉身邊,兕子之寵,尤甚過其他皇子公主,似如此場面,她都是要挨著楊若眉坐下的,起初因著便於照看,如今卻似冥冥天意。 皇子們坐于龍舟雕欄依次排開,一縷暖陽橫斜,映照得眾皇子神清氣爽、英氣逼人。 李世民展目望去,卻獨見一人,容色淡淡、眼目無神、面無表情。 李世民臉色倏然一暗,握著金雕杯盞的手指微微發緊,徐惠正好望來,但見李世民眉心糾蹙,目光如同染了秋末瀟瀟的風色。 徐惠小心望過去,只見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心中一顫,驀地想起慕雲來,秀眉亦不禁輕輕蹙起,尚不及思想,便聽帝王聲音平和,悠悠開口,全然不似适才眼神中的陰鬱:「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方才能有今日游湖之雅興,那麼,你們可知若要長治久安,又當如何?」 一句,問得直白又隨意,眾皇子望帝王凝視目光,面上無動,想心中定在計較。 李世民抿一口清爽甘酒,酒香沁在舌尖兒上,一絲絲辛辣。 須臾,一人起身而道:「回父皇,所謂『霸者之民,歡虞如也。王者之民,如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1)若如此,自可長治久安。」 說話男子,體碩面潤,一臉華傲,正是四皇子李泰。 徐惠略略思量,李泰之言雖是在理,卻不免太過浮誇,虛而不實,常聞四殿下擅文,此番怕是過於心急了。 李世民亦是微微蹙眉,唇邊卻持著笑意,正欲言語,一聲清冷低沉,突地破入一舟秋色:「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2)」 李世民面色一凝,眾人皆被這一句吸引去目光,但見言者,一身暗紫色長綢袍,容色暗淡,眼神無光,執一杯清酒,仰頭飲下。 正是太子承乾。 李世民眉眼凝聚,握著杯身的手,力道陡然加重。 太子越發荒誕、沉迷聲色,他亦有所耳聞,只道他失去慕雲,心意不暢,待想得明白,便會過去,可未曾想,非但無所收斂,更有放肆之勢。 他向來與青雀不慕,可如此場合,他亦該知道分寸,若在從前,他只會旁觀冷笑,卻不會如此放縱言行,李世民目中有深深焦躁,望著太子,仿佛一場大怒在所難免。 可終究,他還是忍下了,冷冷別過頭,飲下一杯甘酒,轉首回望間,已不見了眸中的風起雲湧。 他將目光落在一純白色身影上,那抹身影,像極了自己當年的氣韻,風流中有著端持:「恪兒,你又如何看?」 李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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