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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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閉目,搖首道:「就……叫她去吧。姈說得對,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脈脈風涼,一雙人影相擁而立,适才的風狂雨暴,似于一夕平靜。 許久,方緩步離開,月色已淡,星亦無光,樹影紛亂中,那一雙背影漸漸隱沒在夜風裡…… 徐惠怔然不能回神,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速早已不再! 簫姈口口聲聲說:恪,她如此悲傷難抑,可這個字,卻叫得分分明明! 父皇、殿下、恪——似已無需再想,她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會是三殿下吳王恪! 可是為什麼他要如此做?為什麼他會說,抓她來是受人指使,又為什麼見她得幸亦恨不得她死?又是誰……指使了他呢? 徐惠頓感滿心淒涼,入宮以來,她什麼都未曾做過,謹小慎微、行事謹慎,可為什麼,卻有如此多的是非始終纏繞著自己? 難道,便因這眉、這眼、這座皇宮! 望望夜色已沉,微露淡灰色的薄光,徐惠安穩下驚慟淩亂的思緒,連忙起身,尋著簫姈當時所指的方向小心而去。 一直往東,景致越發美好。 樹蔭鬱鬱,蔥簇成蔽。徐惠一路而行,心思卻如蔽日的綠蔭,被嚴密遮覆。 然而此刻的心思卻已不在李恪,虛弱的身子,綿軟無力,小腹似隱隱傳來陣陣痛感。 懷孕!簫姈所言可是真嗎?還只是為敷衍過李恪去? 倘若是真,那麼…… 突而駐足,望前路茫茫,晨日輕寒薄風揚起青絲翩飛,那一縷縷、一絲絲,纏繞在黛眉眸心處,裙衣揚卷,流蕩如雲。 懷孕了,可是……這孩子的父親卻說,永遠……不要再見她! 纖手緊緊撫住隱痛的小腹,那腹中感覺越發強烈,徐惠咬唇,卻覺已然步履艱難。 倚住身邊高樹,疏風陣陣,如同席捲而來的疼痛,眼看前路,可前路……又在何方? 眼前忽的昏黑,腳下一軟,意識尚且清晰之時,身子卻已然支持不住。 冰涼觸感侵入肌膚,滲進骨骼,漸漸沒了只覺…… 周身的酸軟,令原本羸虛的身子愈發無力,頭腦昏沉,意識迷亂間,一股淡淡龍涎香味兒侵入鼻息,疏淡的味道,越發令人昏昏欲睡。 「何時會醒?」男子聲音柔韌而低沉,猶如山風回旋心中。 徐惠怵然一驚,隨而是蔓延周身的顫抖,那聲音如此熟悉,卻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另一個聲音有些微惶恐,恭敬道:「該是醒了,許是婕妤身子虛弱。」 曼曼輕紗,煙緋色一簾幽幽,隔絕著那個孤冷高俊的背影,那背影朦朧迷幻,令人目眩神暈。 微睜的眼目余光一束,卻只映見他深紫色絕冷的背影。 那背影微微一晃,徐惠連忙緊閉眼目,僵冷的手指,輕輕搭在小腹上,憶起他那夜的決絕與生硬,心內便湧起傷悲無數。 床幔低垂,燭火熒熒躍動,隱隱彌漫濃重藥味。 徐惠只覺一場噩夢才醒,又置身於茫然無際的海底,窒息般壓抑。 垂簾外,人影隱隱晃動,幽沉的男子聲音低低傳來:「你當真還是怪朕的。」 煙羅輕紗,扶風而動,徐惠眯眼看他只見身形,但見他負手而立,冷峻側臉被熒燭勾勒作斧削堅毅。 他微微側首,徐惠心中陡然一跳,卻見他修長手指慢慢撫上煙羅紗帳,卻並未掀起。 徐惠屏住氣息,靜靜聽他說下去,他語聲沉緩,幽聲道:「惠,朕知你已醒來。」 一句,驚起心浪千重,徐惠靜靜聽著,心內卻已風雲暗湧,暗自壓抑著。 但聽他聲色悵然,喟然而歎:「惠,你縱是怪朕,亦是應當的。那日確是朕言過了,若你不肯原諒,朕亦可理解,待你傷好,依舊居含露殿,一切如常,但你要知,那畫卷之於朕……乃若性命之重。」 言及此,字字緊切,緩緩回眸間,煙紗隔斷了他深深凝望。 徐惠心上顫動,原諒……巍巍天子、赫赫帝王,竟與自己說……原諒? 他立於床前,負手沉默,再未回望。 一室寂靜,光焰如芒,只有沉香馥鬱低回。 徐惠只覺眼簾微濕,迷蒙隔著煙紗緋簾,將他背影看得不甚清明,但那決絕強硬的背影,卻早已在心上牢刻。 她是該氣他,氣他的絕、氣他的騙、氣他的言語不顧。 可是…… 徐惠纖指微動,不曾驚起半分煙繚,那背影,孤獨依舊、哀戚更濃,而這……不正是當時令她情陷深處的因由嗎? 他的絕,是他至深情感宣洩,他的騙,是他對愛妻剜心徹骨的思念,他的言語不顧,是他牽動了舊日傷口的疼痛! 她怎能怪他?她又如何有理由怪他! 怪他的情深,怪他的愛極,怪他的形影孤鬱嗎? 他佇立良久,再未曾言語。 徐惠望著他幽幽背影,憶起這暗無天日的幾個晝夜,萬千慨歎,卻終只是一滴淚,千行愁苦。 他緩緩轉身,回望間,那犀利目光似穿透了漫漫煙羅紗,終是一聲歎息,斷然轉身而去。 徐惠身子一動,欲要出言喚住他,卻突覺周身氣力全無,竟連這一聲言語的力氣,都是奢侈。 陛下……她唯有在心中呐喊,可綿軟的身體,終究不聽使喚。 眼睜睜看著那冷鬱背影漸漸消失在屏風處,那一道薄薄紗簾,卻似隔開了千山萬水、百道重林,將他們生生分開,直到再看不見他。 纖手羸弱的撫著小腹,陛下,若你知我已有身孕,可會若疼愛晉陽公主般疼愛他嗎? 原本的焦慮與不安,於頃刻消散,那一個眼神、幾句勸慰,竟可叫她淪陷得如此徹底! 身心已是倦極,望殿內香煙嫋嫋,眼睫漸漸沉重,沉沉睡去。 混沌之中,幾番醒轉,又幾番昏睡,便不知過了多久。 似是好久,卻又似就是昨天。 是夜,風輕若雲煙,淡淡拂進微敞的窗縫兒,拂得滿殿龍涎香淡到極致,竟是極舒心的凝鬱。 躺了許久,卻感覺身上愈發沉重,勉力撐著坐起,便有侍女連奔到床前,那侍女一身鵝黃色素簡宮裝,容色憔悴緊張。 想來,定是多日照看自己的侍女,她正欲起身通報,卻被徐惠輕輕拉住:「莫要通報,我想靜一會。」 那侍女似有微微詫異,徐惠道:「韻兒呢?」 她想,縱此處並非含露殿,也該是韻兒服侍身旁的,那侍女忙道:「回徐婕妤,韻兒才去睡了,她已三天未曾合眼,奴婢巧蘭伺候婕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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