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五十四


  黑暗中,那女子似有微微歎息,連忙扶著徐惠下床,遞過一件錦綢絲披帛,徐惠穿了,心中暗贊她的周到與細心。

  屋室內,仍是黑若濃墨,看不清那女子容顏,卻一定是極秀麗姣好的。

  那女子引著她向屋外走去,屋門處,夜風拂進,撩得綢裙蕩蕩清涼,不禁有些微冷意。

  多日來,第一次嗅到這夜的清新,月影薄淡,此夜星稀,翠樹高風,陣陣吹蕩起葉影簌簌。

  徐惠環望四周,枝葉繁茂的院子,卻似是寥落的景色,並不似有人打理,那樹雖高,卻枯敗,那草雖綠,卻繁雜。

  走不過一忽,徐惠不禁問道:「姑娘可知此是何處?」

  那女子背影幽幽,步履微微一滯:「徐婕妤不必多問,只記得出了前面的門閣,一直往東去,想你便該認得路了。」

  認得?徐惠更感疑惑,可聽她口吻卻似不願多說,思想間,但見遠處有人影匆匆而來,那女子一驚,慌忙滯住了腳步,回身刹那,眼色驚惶:「快,婕妤快些躲藏一下,記住,呆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否則非但前功盡棄亦會陷我於不堪。」

  說著,目光突而懇切:「還有,還望徐婕妤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與陛下說起他來,我亦會勸解於他,在此,先行謝過徐婕妤。」

  她說得甚是匆忙,月色淡然,一泊水月光芒映得女子面容如水,果然是極秀美的女子。

  雖不甚分明,卻可看得依稀。

  徐惠點頭,連忙躲入身旁一叢茂密灌木中,樹叢深密繁茂、枝葉疊覆,足可將她嬌小的身軀遮掩。

  葉片漏隙,依稀可見女子整衣捋發,那兩人走近到女子身前,頓時停住腳步。

  月色雖不清朗,卻可想見那男子面上的神情,男子似已然得知般,望著眼前女子,許久,皆是不語。

  徐惠轉念一想,那女子該是可以與她一起躲進樹叢中的,可她卻沒有,為什麼?

  不及多想,便聽那男子聲音幽幽響起,不再是刻意假裝的深沉,而是疏朗柔潤的。

  徐惠不禁凝眉,那聲音……似曾相識。

  「為什麼?給本王一個理由!」男子話帶質問,音色沉沉。

  但見女子撲通跪下身去,一襲淡綠色輕綢微微飄展,發上珠釵叮鈴作響,她微微垂首,只輕聲道:「只為你多積些福德,以免日後……」

  「啪」的一聲,清脆響在耳際,女子一驚,面上劇痛襲來,整個右臉,頓時火辣非常。

  男子顯然用了極大的力道,那女子斜斜倒在地上,捂住臉頰,緩緩抬眸望去。

  徐惠望著,驚訝的咬緊了嘴唇,卻不知此時,她的臉上是否有淚?

  月色突如一張慘白臉孔,猙獰的俯望著世間一切。

  那女子似有隱隱抽泣,隨而竟是一聲冷笑:「放了她吧,她又何辜?」

  男子低身,緊緊鉗住女子下頜,凝眸望著她:「何辜?哼,我與她無冤無仇,可你該知道,抓她前來是誰的授意,況且……每當我看到她幸福承享著父皇給予的一切時,我便恨不得她……死!」

  一句,令徐惠大驚失色,幾乎失聲叫出來,她連忙用手捂緊嘴唇,不令發出半點聲響。

  父皇、死!

  一字字如同支支冷箭插入心頭,那麼他……

  只聽女子聲音已然哽咽:「恪,放手吧,你不該有如此多的仇恨在心裡,若你對簫姈尚有一分情意,便聽簫姈一句勸告。」

  抽泣一聲,淚若雨下:「莫要再整日流連在『仙淑閣』,莫要……再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你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身子再被狠狠推到,男子猛地站起身來,甩袖道:「你懂什麼?你一介女子,懂什麼?」

  「對,我是不懂,可是……」簫姈定然道:「可是我卻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卻知道如今天下安和、四海升平,卻唯有你,心裡全是冷漠,全是陰暗!你派個什麼稱心的在太子身邊,你……」

  「住口!你懂什麼!」男子厲聲吼斷簫姈的話,緩緩轉身,身子向後微微退去:「你可知,母妃死得多麼淒涼?你可知……母妃死後,我的日子又是如何挨過的?他……對我不聞不問,想起我時才召我回宮,他……只會把那個女人生的孩子留在身邊,怎麼在意過我?我又何辜?」

  簫姈抓住他的衣角,泣道:「恪,不要這樣。你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麼,她卻說不清。

  簫姈顯得語無倫次,卻真情流露,然而男子依舊冷漠的仰望夜空,似那涼星皆不及他眼中的寒意:「自小,母妃便告訴我,無論我心中有怎樣的抱負,都不可說出來,只能記在心裡,可是……」

  思及母親,聲音已然哽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簫姈只是緊緊的抱住他,淒聲道:「恪,放手吧,陛下既已召你回宮,便是心愛你的,為了些早已過去的事,你……這又是何必?」

  男子用力甩開抱緊他雙腿的女子,厲聲道:「哼,你以為你可以恃寵而驕嗎?你以為……你偷了鑰匙去,我便不知是你?未免太過天真了!」

  簫姈只覺身上疼痛,卻不及心中半分,伏在地上,淚已乾澀:「恃寵而驕,恪,你對簫姈的寵,卻只怕亦是有限吧?」

  惘然舉眸,望著男子冷漠面容:「楊思煙……自進府後,你又來過我這兒幾回?」

  「所以你便報復我嗎?」男子怒意濃濃,早已不復平日的優雅:「說,她去哪了?走了幾時?」

  簫姈冷冷一笑:「已有多時,你追不上了。」

  男子低身扭過她的身子,卻冷哼一聲:「多時?那你如何還在這裡?怎麼不走?」

  簫姈目色無光,仿佛已用盡了全身氣力:「我知道你會來,我……不想騙你!」

  男子再將她推到在地,恨道:「說的好聽!不想騙我,卻能背叛我!」

  說著,轉頭向長宇吩咐:「去,速去將她追回,想她如今身子虛弱,該走不了多遠。」

  長宇應命,正要去,簫姈卻再度拉緊他的衣角:「恪,不要……不要再錯下去!她……」

  緊緊咬唇,望向長宇:「她已經懷孕了!」

  一聲,猶若悶雷轟響在兩個人心中!

  男子怔然望向長宇,他亦知道,今日確是為她診過脈,今日繁忙,卻尚不及詢問。

  長宇垂首,卻是默認的神色。

  徐惠隱在樹叢中,亦不覺僵住了身子,懷孕!玉手緩緩撫向小腹,驚得幾乎滯住了呼吸。

  許久,唯有夜風冷冷吹拂,拂得月影斑駁、拂得高樹簌簌。

  見男子怔住,簫姈趁機道:「恪,你何辜?那麼……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男子身子微微震動,緩緩低頭,望向伏在地上的秀弱女子,那靜美面容,淚水漣漣,早已模糊了視線。

  「恪……」簫姈咬唇望他,他的眼中終有一絲柔和沁入眸心。

  終於,男子緩緩低身,輕輕扶起地上跪著的女子。

  簫姈深深吸一口氣,撲倒在男子懷中,似要將滿腹委屈盡皆傾瀉。

  長宇問道:「殿下,不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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