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白日裡,徐惠多是去探望楊若眉的,這日,卻顯得心事深重,自慕雲死後,楊若眉沉默了許多,並不消沉,卻顯得漠然。

  李世民一直追查著慕雲之死,以安楊若眉之心,卻似乎全無蹤跡可尋。

  這日晴好,二人攜手慢步花園綠地,徐惠卻仿佛心意不在花草。

  楊若眉是何等聰敏的女子,自可看出她似有心事,不禁放慢腳步,無意撥弄著身邊蔥郁的翠葉,被陽光著上一層淡金色的葉片,纖指輕柔一撥,竟不能禁,旋旋飛落在地。

  楊若眉柔聲問:「妹妹可有心事?」

  夏風棉柔,卻好似隔開了楊若眉柔婉的音質,徐惠眼望旋落的飛葉,毫無所覺。

  「妹妹。」楊若眉輕聲喚她,她方回過心神,卻茫然的望著楊若眉。

  楊若眉微笑歎息,攜了她的手,道:「妹妹是有心事吧?」

  徐惠垂首,目光落在楊若眉妃紅色緞邊裙角,卻仍舊無言。

  楊若眉看她一忽,笑道:「聽說,貴妃帶了你去冷宮中?」

  徐惠驀然一驚,望向楊若眉,楊若眉的眼神卻始終落在繁枝翠葉間,柔指細細摩挲一片極寬的葉,似是說起一件極尋常的事般,漫不經心。

  那時,她該是尚在病中,該是沉湎在痛失女兒的悲傷中才是啊。

  徐惠不禁倒吸口涼氣,周身如同滾過冷冷冰珠,暗暗感歎,所謂宮牆之高,果真如此,可以在這裡生存的每一個人,皆是不平凡的。

  楊若眉,看似隱忍,寵辱不驚,卻不想,一雙瀲水清眸亦是觀望著宮中的每一個角落。

  見她不語,楊若眉緩緩回身,美目笑意深深:「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為你的獨寵而有所惶恐。」

  說著,眉心有不經意的一蹙:「且,以你之寵,無子……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

  徐惠驚凝的望著她,看似平靜無波的一雙眸中,竟有如此洞悉人心的光澤。

  她靜靜的望著她,楊若眉一身貴雅的素色蓮絲抽錦裙,墨發長長披散,夏風拂面,若薄霧,杳杳拂過她清澈的眼眸,無端攏上一層迷蒙。

  她的容顏嫺靜,眼神卻突而令人敬畏。

  心思流轉間,卻突有想法,隨而笑道:「夫人多心了,貴妃確是帶我去了冷宮,我亦確有心事,卻不為那一樁。」

  楊若眉疑道:「噢?那倒是為何?」

  徐惠眸中凝笑,音色幽淡,亦看似不經心道:「昨夜,陛下飲得多了,說起些……妹妹不懂的事。」

  楊若眉笑容微滯,望她的目光中,似掠過若有似無的意味。

  徐惠緩緩回身,輕輕走近一樹青翠高樹,暖風吹散她連長青絲,珠玉吊絲釵蕩起叮噹歌響。

  「夫人進宮多年,可聽過……『無憂』這個名字?」

  一語,似流水溪澗突逢暴雨拍石,倏然打碎一片寧靜。

  楊若眉凝眉望著徐惠背影,她並不看自己的眼睛,可是她卻知道,她的心裡定也描繪出了自己驚痛的眼神!否則,她便不會問。

  早便聽李世民提及,徐惠口才了得,性格倔強,雖免不了少女的青澀,卻是極靈秀的。

  故,遲早都會有這一天的,只是她未曾想到,會這樣快。

  見她許久不語,徐惠便轉眸看她,楊若眉忙暗暗穩定下淩亂的思緒,容色只是平常:「可是陛下酒後所言嗎?」

  徐惠點頭:「是。」

  側眸,望一樹翠葉簌簌,天色流光,映得翠色如凝:「陛下說……『我是星辰,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會菂心潔色的、令燦星相捧,永不離棄!」

  頓了一頓,轉眸,水光盈盈:「無憂,別走,別走……」

  楊若眉眼中終究凝上一絲黯然,微蹙的眉心,隱著心內無聲的歎息,緩緩轉過身去。

  陽光映著飛展的妃紅錦裙傾瀉,落在幽翠碧草上,晃人眼眸。

  如此這樣的背影,足見她內心的糾結。

  那麼顯然,她,是知道的。

  徐惠上前一步,複又追問:「夫人可是知道嗎?」

  許久,楊若眉只是無言。

  一陣暖風拂起青絲蕩漾,她方側眸道:「陛下,還說了什麼?」

  徐惠望向遠天金陽一縷,慨然道:「無憂,你對所有人仁慈,卻為何對我如此殘酷。」

  聞言,不禁令人胸中酸澀,楊若眉悵然一歎:「一年了,他……終究還是如此念著她。」

  徐惠小心問:「無憂,是陛下曾深愛過的女子嗎?」

  楊若眉苦笑一聲:「何止深愛?她,之于陛下,便是心的全部。」

  徐惠凝眉,更是不解,心中忽而掠過一人身影,突地一驚!

  一年了!

  聰慧如她,話已至此,細細思來,又怎還需說透?

  這宮中唯一禁忌的人,恐只有一個——先皇后!

  徐惠眼中閃爍一點明光,驚道:「莫非是……」

  楊若眉知她已心有了然,輕輕點了點頭。

  果然,是先皇后。

  長孫無憂!

  徐惠心內不禁驚顫,聽聞,當今陛下,曾建造層觀,日夜觀望皇后的陵寢,如今看來,此言非虛。

  拂襟而透的暖風,令心內倏然滾熱。

  眼底,亦熏上一絲淡淡潤濕。

  未曾想,後宮繁花似錦的天子,竟會有如此深重的情意!

  見她怔忪,楊若眉緩緩走近她身邊,撫上她嬌細的肩,目光卻是鄭重:「妹妹,我還要提醒你,你與我說說倒是無妨,只是與別人便萬不要再說起來,尤其在陛下面前,更是不可提及半字!你可明白?」

  徐惠凝眉不解,雖說觸景傷情,她卻仍不懂,為何先皇后竟無形中變作了這宮中禁忌的名字?

  徐惠疑道:「夫人,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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