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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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本便是姣好的女子,如此裝扮,更令容顏媚色橫流。 徐惠皆不免心神一漾,卻聽媚娘聲音更如仙渺飄來:「參見陛下。」 眼神微微流轉,便落在徐惠身上一滯:「徐婕妤。」 仙渺之音莫名有些許涼意,徐惠只輕輕點頭,媚娘眼中有一瞬即逝的失望。 想她該是以為乃陛下召幸,故而精心裝扮了,那件紫棠色錦繡暗紋裙,亦是她珍愛的,然而見自己與長孫大人皆在此,卻知道,宮中女子長久以來的願望刹那落空。 徐惠有不自禁的一些愧意,微微側過頭去。 只聽李世民威徹聲音沉沉響起:「你是武才人?」 上下打量一番,果是容色傾城的女子,到當極了這個「媚」字。 媚娘微微頷首,眼眸卻挑向帝王龍眸:「正是。」 眼前男子,身挺如峰、氣度煌煌,偉岸若山巒傲立,挺拔如松柏長青,歲月並未消減他凜凜威儀,唯有滄桑縷縷篆刻在深深眉宇。 好個攝人氣魄,君王之儀,不怒而威。 「聽聞公主失蹤那日,左右只有你與徐婕妤一起,是嗎?」李世民幽幽開口。 媚娘心中一悸,天子口吻並無詢問意味,分明帶著詰責,心思轉瞬變換,道:「是,妾與婕妤乃是舊識,偶遇到了,便聊上了幾句。」 「偶遇到了?」李世民逼近兩步,眼神如釘:「婕妤與公主清早出門,你便可計算如此精准?那片花園又豈是才人宮女們能常走動的?」 媚娘與徐惠皆是一驚,是的,那片園林,雖無明條規定何人可至,但因那是御花園中景致最是美好的一處,花繁葉盛、岸陌飛柳,是位尊之人常走動的,旁的人,很自然不與相近,日子久了,便是不成文的規矩。 媚娘秀眉微凝,眼中光影交替,不時模糊,是的,自己是故意去的,因許久未能見到徐惠,故而出此下策,未曾想竟真被自己遇見了,可偏偏趕上公主失蹤,又怎生這般巧合? 麗眸不禁含了夜風,冷冷拂向徐惠一邊,何以陛下會來詰問自己,又何以她的眼神竟有幾分閃躲? 難不成自己精心想來,卻反是被人利用陷害了嗎? 可是,為什麼? 望見媚娘冰似的目光,徐惠不禁身子一顫,媚娘,難道你以為是我說道了你什麼嗎?萬不要這樣想啊,你只據實說來便好! 只見媚娘竟揚眉望向君王,面色一派慨然:「陛下是在懷疑我與公主失蹤有關?」 纖纖女子,一句堅然說來,不免令李世民一怔,映在他眸中的人,分明還是青嫩如雨後新葉的女子,不說這位份的低下,便是第一次面見君王,便可直視無懼、甚至以反問回答的氣韻,就足令李世民怔忪。 但,亦不過刹那,李世民唇際扯出微微冷笑:「怎麼?你可能證明與你無關?」 媚娘嬌柔的音質突地有似陣風犀利而來:「那麼陛下又可能證明與徐婕妤無關?若陛下可以,妾便是冤死了,亦無所憾!」 錚錚如珠玉落地,在場之人皆是一驚,李世民适才淡漠的質問神情,已然有如寒霜突降,覆蓋住整個面龐。 堅俊的面龐,薄薄一層暗霜,更令孤冷帝王面色有如死水。 「放肆!」李世民聲若鐘磬,厲聲斥道:「你以為你在與誰說話?」 洪洪如威,似海嘯席捲至媚娘耳中,心緒一陣抖顫,然而面上卻儘量持了莊重:「妾自知人微言輕,辯駁無用,只是清白之身,亦不能平白被人冤枉了,陛下自可將妾處置,但于公主一事,卻決然無絲毫幫助!」 如此咄咄氣勢,著實出人意料,本以為她會驚嚇得眼淚欲落、或是惶惶不知所措,自可自她的言語中辨析一二,卻不想這女子竟還有一分剛烈! 如此,倒可以分明,確是冤枉了她,自她神情中,亦能辨析幾分,只是她言語堅決,可眼神卻不免有幾分無意閃躲,說她沒有心虛,怕亦是不會,只是確與兕子一事無關吧? 李世民眸中冰霜漸漸散去,換作著意一笑,這女子,雖他不知因何而觸及她心中隱秘,但自她不可掩飾的些許神情間,卻自能看出她亦非全然冤枉,至少,那時出現在御花園那一處,怕便不是偶然! 倒真是心機深沉的女子,懂得先聲奪人! 李世民走上兩步,龍眸緊緊盯住眼前女子,女子仍舊迎著他的目光,不做閃躲,只見天子俊薄唇邊是一抹隱秘笑意,然而眼神卻是冷無溫度、攝人緊迫的鋒銳:「此女目無君王、妄言犯上,自今降為侍女!」 迎擊而來的劇烈衝撞在心上反復,媚娘驚顫凝眸,卻只望見君王淡淡笑容,這無情言語,便仿似並非他親口說來。 「陛下。」徐惠亦驚得攥緊了衣袖,正要言語,李世民卻揮袖阻住,威威氣魄,徐惠只得住口。 媚娘,你為何要如此頂撞陛下? 無忌站在一旁,一直不語,此時見李世民如此發作,倒是微微一笑,不禁搖首,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般?意氣一來,便喜歡賭氣! 側眸再又望見徐惠,平潤眼中,無端生了波瀾,想是在擔心這個姐妹吧? 惘然凝住笑意,她,終究不是妹妹,還不夠瞭解李世民! 徐惠本想李世民是心氣媚娘頂撞于他,可李世民卻無絲毫怒氣宣洩,只有對於女兒的憂心與懷念,便又是一個無眠之夜,清晨薄暖陽光瀉進屋中,徐惠正為李世民整衣捋發,彩映便走進殿來,小心問;「陛下,武才人……」 突地一頓,又道:「武媚娘該叫分到哪一宮?」 其實這些個小事,又豈是要李世民做主,只是媚娘身份特殊,乃是由才人貶身至此,彩映侍候君主多年,自知不可草率了,故來詢問,而李世民卻只是低眼整著紋龍錦袍,回答卻不假思索:「便安在朕的身邊。」 這一句,卻令彩映與徐惠一驚,他既是將媚娘貶為侍女,又緣何又要留在自己身邊? 徐惠望他臉色,難道他心中早有計較嗎?一時凝神,竟忘記手上動作,李世民側眸望她,見她怔忪,挑唇一笑:「你好奇?還是……」 一句沒有說下去,只是微笑的望著她,還是……還是什麼?徐惠回過心神,卻道:「妾,只是不懂。」 李世民斂住笑意,眼中卻溫潤含情,目光凝聚在徐惠臉上,融金陽光縷縷流淌,修指輕輕撫過女子柔發,如綢緞、又似流雲,光滑細緻:「你還小,自是不懂。朕自有朕的用意,你亦不必為她擔心。」 手指的溫度,不期劃過臉際,頓時燃起一片紅雲飛舞,漫在秀致凝白的臉頰上,心意瞬間混亂、不安,有如巨浪卷過一般,微微低垂的眼抬首再望,卻見帝王已然匆匆消失在殿口,映著金燦陽光,眼神迷蒙飄遠在殿外玉階,徐惠走上兩步,又加快幾步,追隨至殿口,伏在狼紅漆門邊,紋繡龍騰的背影,漸漸隱沒,在淡淡日光下,流風蕩起衣角,眼波茫茫、秋水泱泱,他指尖的溫度似乎仍在空氣中流蕩,拂得心間一處溫膩。 *** 晉陽公主失蹤,惹得宮中亦有議論紛紛,因在場只有徐婕妤與武才人,更使得流言四起,武才人被貶侍女,而徐婕妤仍舊坐居含露殿,亦不覺成為交議的中心。 徐惠只作不聞,亦不令含露殿任何人傳言,流言止于智者,她並不掛心,只是每每想到李世民憂心女兒的疲倦眼神,便不覺擔心,他已多日不曾安心批折,這於她所知的他,已大為不同。 夜,只是淒迷,薄霧緩緩流動,晚風清涼,月在中天,蕩漾繁星光點璀璨,遠處,仿似是山巒脈脈相連,濃郁的夜色,便是一副曠古繪卷,鋪展在天際。 如此景致,本該是共賞月色的不眠之夜,可月光遺漏的一角,只餘冰涼冰涼的黑色,籠罩在偏隅宮閣。 窗閣透出微弱火光和女孩細弱的吟哦:「父皇,我想要父皇。」 一邊男子無措的哄她:「好好,你先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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