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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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猛然回首,月光漏進破敗窗閣,鍍在身後男子修長的身上,男子散發修眉,側頭狠狠望向李世民,忽而望徐惠一眼,亦只有一瞬溫柔。 徐惠大驚,清眸緊緊凝住,纖手緊握,攥住胸前衣襟,儒哥哥,果然是儒哥哥,果然……是你! 李世民望著眼前男子,一身遊俠裝束的男子,早已不復當年的華美貴氣,黑了些、瘦了些,臉廓卻更見冷酷堅硬,那目光亦沒了當初猶豫與抉擇的光,有的,只是一脈冰涼。 李世民不禁凝眉,你……究竟又經歷了什麼呢? 李世民唇角微微牽動,目光浸入一絲無奈:「朕以為,三年前,你已經看開了,更已解脫了仇恨,可如今看來,是朕想當然了。」 男子目光寒如冷箭,手上長劍一抖,破鞘橫光,劍的銀芒掃開燭火冷黃的明焰,直沖向帝王喉間! 徐惠不禁嬌呼,望著男子目如梟鷹,仿佛欲將這整殿明光俱都吞噬! 儒哥哥這樣的目光,在她的記憶裡似從不曾有過! 李世民低眼望望劍身,俊唇含笑,精銳龍眸,無驚一絲波瀾:「朕記得,你小時候是個溫良、順意的孩子,即使是三年前那一場浩劫,你亦在最後關頭沒能狠下心腸,既是如此,如今又何必重蹈覆轍?」 男子眉峰一挑,緊抿的唇齒,堅硬溢出一字一句:「李世民!你殺我父、又逼死我母,如今……」 眼神自徐惠身上飄浮而過,徐惠一怔,男子眼光隨即落下,轉而道:「如今……我定不會饒你!」 徐惠大驚,只覺心間似有擂鼓重重敲打,殺父逼母!儒哥哥在說什麼?在說陛下嗎?在說那個威俊卻總有溫愁留在眉心的陛下嗎? 李世民目光微側,睿敏如他,如何會放過男子眼神一瞬間的變化?再見女子容色緊張,目光始終驚凝在男子身上,回想起御花園,女子瞬間的失神,心中雲霧漸漸撥開,只是,徐惠不過十一歲年紀,怎麼……竟會與他牽扯? 挑唇一笑,轉眸望向男子憤憤面容:「承儒,玄武門後,朕下令不得追殺你們母子,可你母親冥頑不靈,進宮興風作浪,積壓奏摺、令百姓遭殃,而達到令朕百口莫辯的目的,更陷害皇后,朕不與計較,她自己橫劍自刎,朕厚葬於她,亦沒再追究你,三年前,你揪眾造反,挾持皇后,令皇后病情加重,一病不起,終是……終是……」 帝王目中突有淒傷的光,閃爍無定,那樣的眼神,直令劍色失芒、焰火無光:「朕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你竟如此不識好歹,便休怪朕無情!」 「無情?」男子冷冷一哼,眼神蔑然:「你何時顧念過『情』嗎?」 徐惠聽得暗暗心驚,李世民與儒哥哥的一言一語,顯然二人早便熟知,早有夙願,只是儒哥哥,怎會與當今天子,有如此不共戴天之仇! 李世民依舊鎮靜,身經百戰、無往不利的他,這樣的場面不過而已:「劍在你的手中,你自可奮力刺下,只是你以為你可以走得出這皇宮嗎?即使……你手中有朕賜予柳連的令牌!」 男子一驚,适才,他便提及了令牌一事,他如何會知道?眉眼稍稍一滯,只聽李世民又道:「你不覺你來往于太極宮太過隨意了嗎?不覺守衛太過鬆懈了嗎?承儒,不要……再逼朕!」 承儒!徐惠又是一驚,這一晚,心似已驚訝得麻木了,儒哥哥叫做承儒嗎?可在自己那遙遠的記憶中,對她細緻入微的儒哥哥,該是叫做李儒! 思想在瞬間糾結,徐惠一點點抽開紛雜,适才陛下提到了玄武門,提到了入宮興風作浪,承儒!李成儒!當今太子名承乾,那麼……儒哥哥莫不是…… 驚戰望向李承儒,儒哥哥,難道竟會是當年那場天地泣血的事變中、僥倖脫逃的遺孤嗎? 正自思想,只見承儒劍抹飛光,一束寒冷光束乍然掠過女子烏墨青絲,徐惠不覺大驚失聲:「儒哥哥……不要!」 劍落風息,青絲靜靜垂止在女子肩際,徐惠美目如星,卻暗自流轉著複雜光芒:「儒哥哥……原來你……你是……」 承儒不可辨析徐惠此時的神情,劍停滯在帝王胸膛,僅是寸許,目光落在女子驚詫的目光裡,卻有不可言說的意味。 李世民望望二人,心中有疑卻是無驚:「你們如何認識?」 渾厚沉穩的聲音,卻兀自令人心顫,徐惠轉身望去,只見君王目光沉寂,並無一絲怒或詰問,這樣平靜的目光,怎麼……卻更令她心中不安。 那平靜,似更有波濤暗湧其中。 「陛下。」徐惠正欲言語,李世民卻突地擺了擺手:「承儒,你恨朕入骨,朕只問你,定要與朕為敵到底不可嗎?」 李成儒眉眼一栗,神情堅然:「李世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是你幾句花言巧語便可過去?我這三年,潛心習武,等待得便是今天!」 李世民搖頭,目光感慨:「不!你不是!若你是,當年便不會罷手,若你是,朕……給了你無數機會,你……卻仍沒有動手,若不是今日朕叫破於你,你恐怕仍不會橫劍在朕的胸前!」 「李世民,你不要自以為是!」承儒濃眉擰緊,劍尖更向前幾許,微微挑破紋龍衣襟! 李世民低眉一望,神情依舊如故泰然:「當年,柳連無辜惘命在亂劍之下,朕命人厚葬他於九嵕山角,下葬前,為他換裝清物,唯恐朕曾欽此他的令牌,被人利用,特遣長孫大人最先查看令牌所在,然,卻不見蹤影!想,必是那時的一場混戰,遺落在了那片樹林中,被你所拾去了?是不是?」 李成儒眸色一滯,嘴唇微微顫動,不及反應,李世民便繼續道:「長孫大人唯恐是你們的人撿拾了去,要我下令追殺於你,只是那時皇后病重,我知她定不會看我如此做,更不想令她心憂,便將此事壓下了!後,我詔令後宮侍衛,凡是見持令牌者,不得傷害!」 目光轉看徐惠一眼,再言:「前些日,徐婕妤曾言看到人影,更鬧過一次刺客,那時我便知道,許是你回來了,刻意鬆懈了戒備,可你一次次的,最終都沒有下手!包括今日,朕,更是令侍衛們遠離了寢殿,可你……依舊只是伏在窗邊,沒有動作!承儒,你本純善,又何必逼自己做些個違心悖願之事?」 「李世民!」似被說中心事,眸中浪濤反更加洶湧:「今日御花園若非惠的一聲叫喊,你早已亡命在我的箭下!」 「是嗎?」李世民目光深深的望著他,眼神著有用意:「你會嗎?捫心自問,你……會放開弓弦嗎?」 承儒一怔,李世民的眼神有如穿透人心的寒劍,一道道剝開自己心中暗影,他恨他,毫無疑問的恨他,可是回想種種,自己在宮中往來,多有失手,只要令牌一出,宮中無論哪路守衛,確不曾再做追捕,甚至無任何聲張,今日……更如入無人之境,原從不曾在意,如今想起,真真許多疑點! 自以為天衣無縫,可孰料竟自三年前便已在帝王的掌握之中! 上天,你怎可如此弄人! 心意煩亂,心頭卻是火起:「李世民,你不要自以為是!我李成儒……活著便是為了殺你!」 手上力道加重,直直朝前刺去,劍芒刺破火光,月影清明,一瞬之間,火燭風息、影亂紛繁,手中利劍突地頓住,艱澀難行! 李成儒定睛一看,不禁大驚失色:「惠!你……」 李世民亦是驚訝,只見徐惠雙手正緊緊握住劍身,鮮紅的血,蜿蜒成一順赤色豔流,一滴滴順著劍身淌下! 落在地上,青磚染紅! 「惠……」承儒握住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目中冷漠的光倏然變做愛憐痛楚的一束,落在徐惠身上:「為什麼……為什麼?惠……」 徐惠面色蒼白,凝視著承儒,卻不知如何答他,那一瞬,她的心中別無想法,只是本能的踱身上前,阻住了承儒疾厲的劍鋒! 李世民輕輕扶住徐惠,凝眉望向承儒,只見承儒眼神漸漸淡落,隨而黯然無色…… 劍,「啷當」一聲落在地上,承儒身體向後退去,唇邊笑紋,冷到極致:「對,你現在已是他的嬪妃,他的徐婕妤,再不是……曾經的小惠妹妹了!可是……」 眼神在李世民身上定落,冷笑道:「可你真道他寵的是你,愛的……是你嗎?」 「住口!」李世民沉聲打斷他,适才皆不曾有怒的眼中,佈滿火光,眼神向殿口一望,高聲吩咐:「來人!將此人……押入死牢!」 殿門頓時突破而開,李成儒望去,只見兵將們個個胄甲鮮明,刀劍橫光,如此速度之勢,顯然早有部署,承儒心底驟然一顫,難怪,難怪他對自己的劍不閃不避,還滔滔不絕說出種種緣由,原來,不過是有備無患、成竹在胸! 只是,他沒料到自己竟真會一劍刺下吧?沒料到惠……會在生死刹那挺身而出吧? 「陛下……」徐惠回眸望向李世民,殷切目光,自是乞求之色。 李世民望她一眼,威嚴龍眸,溫柔顧惜,低聲道:「放心!」 怔忪瞬間,只聽四周腳步聲動,已團團圍住李成儒,李世民命令一聲:「帶下去!」 亦在出神的承儒,手無兵刃,敵眾我寡之下,亦只能束手就擒! 絕狠的目光在李世民臉上一抹而過,卻在徐惠身上忘情流連! 然而,俱只是一瞬而已,便被兵衛簇擁帶下殿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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