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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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突如暖風徐徐,又似沁有萬般憐惜:「只是,委屈了你,父皇不知又是聽了誰說,怕……對你有所誤解。」 慕雲垂眸,卻只是淡淡微笑:「我怕什麼的,只要殿下好好的,慕雲就開心了。」 承乾心裡一暖,走近慕雲身邊,女子嬌顏似水清透,眼神分外明晰:「慕雲,我李承乾絕不會令你難過。」 慕雲微笑,眼裡似有珠光晶瑩眸心:「慕雲都知道。」 突地想到什麼,秀眉微微一蹙:「對了殿下,慕雲聽聞,四殿下近來常讀書史,陛下甚是歡喜,更派了王珪做了四殿下的老師,殿下,咱們東宮,近些天,亦不要招搖歌舞騎射了,莫要留人話柄。」 慕雲口吻不無擔憂,承乾卻只輕輕回身,仰頭望向天邊薄霧微朦,陽光躲在那霧雲之後,卻如何亦晃得人心意煩亂? 微微輕歎,道:「走吧。」 緋花豔豔、絕美塵寰,清風若碧流,緩緩淌過人心。 雉奴一個人站在御花園中,一時被忘卻了的孩子,目光恍然的落在一樹飄香的半枝蓮上,妹妹手中開得鮮豔的花朵,徐婕妤手中更添明媚。 雉奴不由得折下一支,殷紅顏色,瓣瓣分明疊錯,嫩黃色花心,嬌顏欲流,如此一支,握在手中,徒令心中如火燎過。 「九殿下?」 一聲驚斷思緒,雉奴猛然回首,半枝蓮殷紅墜地,卻見一女子輕絲綾衫水紅飛揚,一支明釵簪著薑黃色半開絹花,便似那墜地的殷紅花朵,明豔惹人眼目。 那女子笑意盈盈,玉眼流露春光,玉頰嬌潤生霞,靜靜望著自己,雉奴略略凝眉,似有熟悉:「你……你是?」 那女子掩唇輕笑,道:「九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呢,不記得那日花園,九殿下亦是這般的出神嗎?」 雉奴略作思量,似有了些印象:「你是……武才人?」 女子唇若煙丹,倩然輕勾:「殿下這會兒到想起了?」 雉奴一怔,但見女子笑靨妍妍,麗眼流波,一身水紅長裙,飄然風中,一派純然。 正不得言語,媚娘便秀眉微蹙,疑惑道:「為何每次見到殿下,都是愁眉深鎖的?殿下這樣小的年紀,難不成……心事比著大人還重些嗎?」 抿唇似笑非笑,惹得雉奴臉頰輕熱:「我……我也是大人了!」 「噢?」女子墨睫微扇:「是嗎?」 唇角依然含笑,卻向四周看去:「只殿下一人嗎?」 雉奴點頭,這女子言語無一絲胃恐造作,到令心中舒暢:「是,父皇才走。」 唇邊笑意一凝,女子眼波一瞬滯在了眸心,緩緩垂落下去。 雉奴見狀,似有了然,後宮之事,他也是見怪不怪,忙轉話道:「你也常是來此走動嗎?」 媚娘點頭,淺笑重又浮上嬌唇,卻不答話,眼神幽幽落在青翠草地上的一支殷紅,抬眸淡笑:「這個……可送與我嗎?」 雉奴低頭一看,原來是掉在地上的半枝蓮,心中略感詫異,但媚娘眼神真摯流波,期然的望著自己,低身拾起地上花朵,那一支開得極好,紅豔若流霞再潑一層緋色,雉奴伸手遞上花朵,媚娘微笑映在殷紅顏色中,更添嬌豔。 女子將花接在手中,幽幽望著雉奴:「九殿下總這樣心事重重的,便沒人說嗎?」 雉奴心上突地一顫,女子眼神明明關切,卻怎麼竟令自己慌張如劇,顫顫移開眼光,側身垂首。 與人說起?自己心中之事,莫說是誰人願聽,便是有人,怕自己也難啟齒! 這女子莫非看透了他的心思嗎?雉奴不敢想,略略側眸,倏然轉身,逕自揚身而去,腳步匆忙,便似風捲殘雲! 「九殿下……」媚娘在後輕呼,一聲後,突地一驚,四下一望,並無他人,才稍稍安穩下心思。 低眼望望手中殷紅的半枝蓮,深深心思、十指緊握,越握越緊、越緊越是牽動著心緒,再抬眼時,已是一地花碎、殘色滿地! 本欲向九殿下打聽些徐惠近況,自她入含露殿,便再沒了來往,原來女子間的情意不過如此而已!可這個九殿下,卻似心事更重,竟如此不相言語,手中碎謝的半枝蓮只餘殘香,女子纖指狠狠一擲,殘花落地無息,香逝無聲…… 霧籠薄光,雲繞閣梁,莊素的太極宮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歡欣。 小女孩已將各色豔美的半枝蓮插好在涼玉花瓶中,玩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日裡,侍衛稟報並不見刺客蹤跡,徐惠心中稍安,偷眼望帝王一忽,卻見帝王眉間亦無驚異,只是淡淡凝眉,令侍衛退下了。 直至夜晚,李世民話也是不多,明亮燭臺、御筆如風,只認真看著每一份奏摺,時而令徐惠研磨、時而令她泡些茶水,殿中更如每次二人相處般,並無他人。 夜燭之下,浮光淡淡,女子靜靜立在一旁,望著君王堅毅側臉,燭火流光勾勒線條分明,只是那眉間似總有不可言說的愁鎖。 偌大江山、寂寞山河,想他的心中,定是承載了太多太多,才令那原是修逸的眉,總也難舒。 「你對封禪如何想?」醇厚音質,幽幽響起,如高山回音,鳴響在耳際。 徐惠一怔,不解凝望著他,封禪,乃舉國大事,他如何會突地問起自己,暗暗穩下心思,慢聲道:「『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1),若是天下安平,天降祥瑞即可封禪。」 徐惠言語迂回,李世民抬眸而望,只見女子眼神亦有疑惑的望著自己,唇角輕勾,笑道:「即可封禪?那麼……朕如今治下的河山,可能封禪否?」 帝王雖是笑問的口吻,然目光卻是逼視,徐惠清眸微微流轉,心思只在刹那牽動,墨睫輕輕一翻,舉眸道:「妾不敢妄言,然,『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2)。故,天下安平、太平盛世,封禪與否,不過形式。」 帝王眉心倏然凝結,徐惠微微一驚,卻未低下清豔明眸,火焰燭光,流閃在如水細緻的眸子中,帝王眉結緩緩舒展,隨即,化作唇邊一抹淡笑:「好個『封禪與否,不過形式?』」 低眼望望桌上奏摺,笑道:「你到與那魏征不謀而合!他說,君主善始者易,善終者難,皆因身處憂患而殫精竭慮,身處安逸輕薄怠慢(3),封禪自在心中,又何必勞民傷財!但,你終不是那老頭兒,多少給朕留了些顏面!」 言語中多有戲謔與暗暗自嘲,徐惠一笑,久聞當今君主從諫如流,如今真真見到了,卻不禁有些忍俊。 李世民見她欲笑還休,亦感心中舒慰許多:「便真如此好笑?」 徐惠抬眸正欲言語,卻見君王眉心重又結起溝壑分明,眼神直直盯望向身後窗閣。 「陛下……」不待徐惠說完,李世民唇角便勾起絲冷蔑笑紋,修眉一挑,揚頭對著窗閣,朗聲道:「出來吧,如此躲藏,豈非鼠輩?朕……早知你會再來!否則,縱使你握有朕的令牌,又豈容你如此來去自如!」 聲音越發流狠,猶若洪鐘,震徹人心房! 徐惠暗暗心驚,只見帝王眉目疏朗,盡是了然紋路,那眼,更有如天際幽深的星河,令人一望不得盡頭! 但覺身後生風,一人已破窗而入! ……………… (1):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出自《史記·封禪書》,帝王當政期間要有一定的功績,即使得天下太平,民生安康才可封禪、向天報功。 (2):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出自《五經通義》:帝王登封泰山,被視為國家鼎盛的象徵,本人的「真龍天子」身份也可得到「天地」確認。所以,作為泰山特有的一種文化現象——封禪,實質上是在封建社會裡,封建帝王強調君權神授的一種政治手段。 (3):《資治通鑒》記,貞觀十一年,眾人提議封禪,唯魏征反對!李世民最終作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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