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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她看著嚴實退下,目光久久未收回。耳邊響起一聲若有還無的輕歎,卻不敢轉頭。勇氣一旦消失,便很難再凝聚起來,吐露心聲更是如此。

  永諧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高陽王大軍進入帝州界,以雷霆之勢先後侵佔伍陽、歧越。

  永諧二年一月八日。彭嵐、徐特各率兩萬大軍抵達帝州澩城。兩軍呈僵持之勢。

  永諧二年一月十一日,狄族信使抵京。

  明泉讀信後大喜。

  玉流,終究沒有辜負她。

  永諧二年一月十五日。狄族驟然撤軍,一路退出宣朝邊境。

  永諧二年一月十七日。藺郡王大破七角城,滕環戰死。

  永諧二年一月十九日。藺郡王率部西上帝州。

  永諧二年一月二十日。高陽王攻破澩城,彭嵐、徐特退守平滬。這是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

  永諧二年一月二十三日。靜安王向高陽王宣發討書!三萬兵馬自鄄州進發帝州。

  鏖戰(下)

  自狄族退兵以來,史進泰就沒睡過一天好覺。高陽王臨行前的囑託如咒言般在耳畔日夜環繞,與高陽王妃哭泣的面頰碰撞,令人搖擺不定。

  「父親,戰機稍縱即逝,必須當機立斷啊。」史遠在一旁催促道。

  史進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仍在啜泣不止的高陽王妃,歎出口氣,卻是搖頭不語。

  「爹!」高陽王妃突然離座,對著他猛地跪下道,「若是王爺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了了。」史進泰和史遠慌忙扶起她,「近兒你……」

  高陽王妃反手抓住他的臂膀,「爹,這裡沒有外人,你就應承我一句真話。你是否真的……」

  「近兒!」他沉臉喝了一聲,「外頭人胡言亂語,難道你也不信為父?」

  「那爹為何遲遲不肯出兵?王爺如今三面被圍,正是生死交關之際,我與王爺夫妻同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若有個好歹,難道我還能獨活不成?爹若是擔心府裡死去的兩個世子,那大可不必。府中世子眾多,少了兩個庶出,王爺再惱怒,也不會壞了我和他的夫妻情分。爹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兩個外孫的面子上出兵襄助。」她一番話娓娓說來,入情入理,顯是思量再三,但史進泰聽聞後不但沒有展眉,反而憂慮更甚。

  史遠收到妹妹暗示的目光,也上前一步道:「父親,當初王爺誓師之時,我們都是發過誓歃過血的,若是出爾反爾,恐怕神明難容啊!」

  史進泰重重歎了口氣,道:「其實……」突然門外傳來慌張的腳步聲,「什麼人?」

  「啟稟老爺,慕先生在門外求見。」

  史遠不耐煩道:「什麼慕先生?不見!」

  高陽王妃卻攔住他,「可是慕非衣先生?」

  「正是。」

  「快快有請。」高陽王妃眼睛一亮。

  史進泰沉聲道:「此人心計智謀深不可測,兼之敵我難分,近兒還是莫太信他為好。」

  高陽王妃道:「爹也說他心計智謀過人,何不聽聽他有何良策?」

  史遠皺眉道:「可是謠傳是帝師的那個?」

  「不是謠傳,他的確是帝師斐旭。因為他弟弟慕流星被皇帝不明不白地送上戰場死了,才轉投到我們這邊。」高陽王妃在一邊解釋道。

  史進泰想了想道:「近兒先到內室稍候,我且聽聽他說什麼。」

  高陽王妃前腳剛走近內室,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史遠看了眼史進泰,得他點頭後才打開門,拱手笑道:「慕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啊。」

  斐旭回禮道:「慕某不請自來,失禮失禮。」待他進門,便見史進泰金刀大馬地坐在堂中,見了他只是微微拱手,「慕先生,久仰。」

  「史將軍,客氣了。」斐旭不怕生地挑了把椅子坐下,「將軍從戰場上風塵僕僕趕回,實在辛苦了。」

  史進泰面色一變道:「慕先生此話何意?」

  斐旭十指交握,笑眯眯道:「王爺與將軍是姻親,也是君臣。將軍為了逃命,將他棄於戰場不顧,必然在心中進行過一番激烈的搏鬥……難道這還不辛苦麼?」

  「慕非衣,你血口噴人!」史遠跳起來罵道,「原以為你曾為帝師,想必有些見識,沒想到也是這種捕風捉影,無中生有之徒!你……」

  「遠兒。」史進泰低聲喝止,轉頭看斐旭道,「那慕先生以為當如何才不辛苦?」

  「自當報效王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把最後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史進泰哼了一聲,「不知道慕先生是以何等身份在此教訓本將軍?」

  「將軍還沒收到消息麼?王爺已經命我為將軍的監軍了。」

  史進泰冷笑道:「本將軍的確還沒收到消息,慕先生又是從何得知?」

  斐旭從懷裡掏出一張任命書,「自然是王爺告訴我的。」

  史進泰接過來,看了幾眼道:「慕監軍似乎無權干涉本將軍的軍務吧?」

  「若史將軍在品格上有行差踏錯,本監軍還是有點提醒之責的。」

  史進泰把任命書拋回給他,「那到時候本將軍定然聆聽慕先生的教誨!」他手臂一伸,「此刻,不送!」

  斐旭將任命書收回懷中,悠然起身,朝二人抱拳道:「那就後會有期。」走到門檻處,他突然回眸笑道,「替我向高陽王妃請安。」

  史遠呼吸一窒,失措地看向史進泰,只見他面色沉靜如淵潭,既不似先前的憂慮,又不似後來的惱怒,而是一種陷入迷霧的困擾。

  「爹。」高陽王妃從內室撥簾而出,「如今慕先生都如此說,你當再無疑慮了吧?」

  史進泰歎了口氣,道:「我疑慮更重啊。」

  高陽王妃一楞,「何出此言?」

  「我離開王爺時,王爺說了一句話,」他徐徐道,「小心斐旭。」

  是斐旭,不是慕非衣。

  楚方站在門外,見斐旭出來忙道:「如何?」

  斐旭捉黠地瞥了他一眼,「楚先生既然如此緊張,何不親自上門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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