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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安鳳坡徐徐直起身子,冷峻的面孔因消瘦而透露出幾分淩厲。

  「朕聽說安蓄子日日精研茶道,卯時而起,亥時而息,從未間斷,特來一品。」

  「皇上對臣關注備至,令臣受寵若驚。」

  「哦,是麼?朕還以為安蓄子已經處變不驚了呢。」明泉邊說邊走下帝輦,「朕第一次來儲秀宮,還請安蓄子帶路。」

  安鳳坡微微側身,也不推脫,直接轉身走了進去。

  明泉正要啟步,便聽身邊哀怨的一聲,「皇上。」

  沁耳倫跪在地上,滿面不知所措。

  「蓄子的橘樹,朕會記得的。」明泉溫雅一笑,便向前走去,獨留下他癡癡地跪著,一臉茫然。

  明泉走在道上,笑容可掬,不時指著路邊景色向安鳳坡詢問。安鳳坡走在前面,面色陰沉,有一答半,半句不肯多說。

  直到進了雲來殿,他的臉色依舊不見好轉,明泉忍不住搖頭,「安蓄子非要用晚娘臉來應付朕麼?」

  「皇上不請自來,請恕微臣未能另行準備。」

  「今日來得若是皇夫,安蓄子臉上的陰雲恐怕就會撥開了吧?」

  「臣與皇夫在宮外是兄弟之誼,在宮內是上下之分,臣雖不才,還有自知之明。」他說得不卑不亢。

  明泉故意曲解道:「安蓄子是在埋怨朕未給你晉名份嗎?」

  安鳳坡冷冷地看著她,「若臣說是呢?」

  「那朕即刻下旨,晉你為八品郎伴。反正薛郎伴走後,熹微宮就空出一殿。」

  安鳳坡沉聲道:「如此,臣就成為這場毒殺中唯一的獲利者了。」

  「哎,安郎伴何出此言?」明泉歎氣道,「宮中發生這等事,最最心痛自責莫過於朕。兇手如此明目張膽,簡直視王法於無物。相比之下,安郎伴本分沉穩,朕更覺珍貴。晉你的位,也是為後宮樹立典範。」

  安鳳坡只覺得一股氣直沖胸口,半晌才道:「皇上有何吩咐,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朕想要將這個案子交給你查,你看如何?」

  「臣區區蓄子,不敢擔此重責。」

  「朕不是說了要給你晉位麼。」

  「此案牽連複雜,恐非臣力所能及。」

  「哦?怎麼個牽連複雜法?」明泉眼睛微眯,不讓寒意外露。

  安鳳坡見她繞了半天,終於將自己繞了進去,心裡不免怒氣高熾,卻又不想與她多作糾纏,「金伯雨吃的是薛學淺送的糕點,死在清惠宮,走近的是皇夫,難道不複雜麼?」

  「只是如此麼?朕聽說安郎伴與馮郎伴交好,馮郎伴與沈郎伴交好,沈郎伴又與薛郎伴交好……如此說下來,倒像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安鳳坡被她開口閉口的安郎伴說的心煩意亂,惡聲道:「皇上莫不是在懷疑微臣吧?」

  「在薛郎伴認罪之前,人人有嫌疑不是麼?說不定朕在千里之外,指使人下毒呢?」

  「那皇上就早早說清楚,省得讓我們受罪。」

  「朕想將此案交于你查,並非虛言。畢竟……如今看來,最無可能之人,正是安……卿。」她不想惹他太過。

  安鳳坡沉默了下,「皇上親自查案,可是覺得後宮無可信之人?」

  明泉似乎早有所料他有此一問,因此答得十分坦然,「朕不想讓任何一絲妄言猜忌落在他身上。」她原可將這個案子大大方方地交給安蓮,也相信以他的能力定能查得一清二楚。只是如此一來,真相在有心人眼裡未必就是真相,想到有可能產生的閒言閒語,她還是自己多轉兩圈得好。

  安鳳坡瞧她的目光有些不同,「皇上何不就此結案呢?」犧牲一個薛學淺是大家都可接受的結果。

  「然後呢?等兇手伺機找下一個目標?」明泉冷笑道,「你怎麼能保證下一個人不會是你……或是皇夫呢?」

  安鳳坡面色一緊,不再言語。

  「如何?你若答應替朕查案,這郎伴之語,朕就作罷。」

  他第一次聽到擢升還能用來當威脅,臉色不禁有些古怪,「臣幽居深宮已久,怕不能為皇上分憂。」

  「既然如此,朕也不再強人所難。」明泉並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當初安鳳坡率人逼宮,可說欺君罔上,罪大惡極,雖然看在安蓮及安家的面子上,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不知,但安鳳坡到底顧忌她會暗使手段將他除去,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莫說晉位查案,連她多來幾趟,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現在在宮裡,地位不比從前,可說是安家半個棄子,再有個行差踏錯,收拾他的第一個就是安老爺子。

  也因為此,安鳳坡動手的可能性不大。金伯雨才粗學淺,鼠目寸光,實在想不出有什麼非殺不可的理由。那麼對方是沖了薛學淺來的?可薛學淺處世低調,做人圓滑,除卻背景不提,剛毅天真的馮穎,懦弱可欺的沈雁鳴,冷傲陰沉的安鳳坡都比他更容易得罪人。

  對方究竟因何而殺人?

  她突然覺得這正是關鍵所在,而自己似乎陷在了一個思考的怪圈裡,掙脫不出。

  「皇上。」安鳳坡聲音低沉,話到一半,似又不想說。明泉也不急,靜靜看著他。

  他猶豫半天,終於道:「皇上可曾想過,你的庇護興許是種不信任。」

  「什麼?」明泉呆住。

  「他本該站在人前,無論風雨肆虐,無論明槍冷箭,都可獨自撐起一片天地。自以為是的保護,不過是皇上的低看罷了。」安鳳坡說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原以為龍椅鳳座,是同心協力之意,不想竟是我的誤解。」

  明泉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

  是因為那抹白色身影太過溫柔,才讓她有了要保護的錯覺嗎?她一直以為是她在為他撐起天地,可事實上卻是他在包容她撐起的天地嗎?

  他總在她不經意的時候站在她需要的位置,不曾多走,不曾退後,仿佛早就商定。其實也正因如此,她困住了他的手腳,令他只能屈於她下意識認為的一隅,不能離開?

  她看著外面明朗的天空,突然想到他喜歡欣賞月色。那時候的他,也許是在羡慕月的高高在上,月輝的無處不在,無所拘泥吧。

  「朕明白了。」

  案情(下)

  帝輦沖到了鳳章宮,待站在門外看到裡面那抹低頭作畫的潔白身影時,明泉惴惴的心情驀然平靜了下來。

  安蓮若有所覺地抬起頭,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眉眼一彎,絕美到不沾人間煙火的五官刹那生動起來,「皇上?」

  明泉幾乎要溺斃在這個笑容裡,急忙低頭連咳數聲,才把心跳緩過來,慢慢蹭了過去,「皇夫在畫什麼?」

  「雲。」

  看到畫時她才知道什麼叫雲,「皇夫還不曾落筆?」白紙上只有一個落款。

  「身在雲中,自然茫茫不得見了。」

  「皇夫的畫與黑夜的烏鴉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安蓮提筆刷刷兩下,半隻龍爪從『雲霧』中露出來。

  明泉感歎。她的後宮果然人才濟濟,各個擅繪,喜歡寄意於畫,「這半爪是誰的?」

  「自然是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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