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色無疆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這不但是個疑問,也是個心結。因此他的承諾在她耳裡總是會打了折,他的舉動在她眼裡也會變了質。直到一個時辰前,她心中還隱隱糾纏在這個癥結。

  但現在她卻只想為自己的擔憂而失笑。

  若她真的如此懷疑他,當初就不可能留下一紙聖旨作他的利器。若她真的如此懷疑他,就不會將關係錯綜複雜不下於朝綱的後宮交托於他。

  其實在她反復問自己的同時,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反復的疑問似乎只是一個習慣,又似乎是一個逃避的藉口。至於為何逃避……

  她按住腦袋,不讓自己再想下去,或是不能,也不該再想下去。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已經想通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普天之下皆是皇土,而她就是這片皇土的主宰!若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要整日毫無緣由地提防來提防去,那她未免太小看自己。

  若是有疑,則棄。若是不棄,則信。君臣同心,方是江山之幸!

  要是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她又有何德何能為帝?也許她的起步比高陽王,甚至平安郡王晚,但她相信自己未來的成就必定不遜於他們。至少,父皇是如此深信的,那麼她更沒有理由去懷疑。

  「其實……朕昨天在雨中見到你時在想,這個安蓮到底在皇宮裡安插多少眼線,怎麼朕前腳進門,他後腳就能等在那裡了呢?」

  安蓮軒眉微動,卻沒有打斷。

  與連鐫久長談之後,她更明白為君之道並非只是將想法藏在心中,縱然在別人面前顯得很高深莫測,卻也無形拉遠了與下臣的距離。該掏心的時候掏心,該高深的時候高深,鬆緊之間收放自如,既讓下臣覺得受信賴,卻又不能完全揣度上意,這才是真正的為君之道。

  「是朕小人之心了。」她謂歎道,「這麼簡單的道理,皇夫又怎麼會想不到。」

  他眸光幽深,似火起火滅,半晌才淡然道:「難得能觀賞雨景。」那抹難得的赧色竟又若隱若現。

  可是也觀賞得太久了吧?她沒記錯的話,昨夜到宮裡都過半夜了。明泉小心收起眼角眉梢的笑意,卻忍不住輕笑道,「若是朕沒有趕回來呢?」話甫出口,立刻懊悔。這句話就算不像調戲也有調侃之嫌。安蓮又是如此驕傲的人,只怕要弄巧成拙。她腦中迅速閃過各種打岔說辭,卻聽屋裡頭那個清清泠泠的聲音似歎非歎,「皇上回來了。」

  她眨眨眼,臉漸漸紅成一團火燒雲。因為回來了,所以一切揣測都是多餘。

  「皇上晉封薛馮二位,除了為鎮北國公撐腰外,還為了安鳳坡吧。」安蓮把話題輕輕帶了開去。當初入宮的六位蓄子,彭徐亡故,沈薛馮三人又先後封為郎伴,只剩下安鳳坡一人還徘徊在無名無份的儲秀宮了。

  明泉敏感地看他一眼,「朕此舉,並無任何針對之意。」

  安蓮沉默了下,「若有那麼一天……」話到一半,卻化作嘆息。安鳳坡的所作所為,實是在挑戰皇權的邊緣。

  明泉暗暗猜測他未說出的半句,是放他一馬?饒他一命?還是……留他一條全屍?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難道不知何時她心中已對安鳳坡埋下殺機?

  不過這也難怪,且不說安鳳坡在她離京時的種種手段陰謀,便是樊州貪墨,恐怕與這位前任樊州巡撫也脫不了干係。

  「若有那麼一天,皇夫站在哪裡?」她調皮地問,卻沒有半點試探的意味。

  安蓮抬頭看著窗外已至中天的懸月,「當在明月下。」

  明泉看著月華籠罩下的美顏,默然端起桌上那盤梅子轉身往外走,「明日還需早朝,朕困了。皇夫也早點安歇吧。」她雖不困,卻不忍安蓮眼角不經意的疲倦。

  震虎(上)

  因連鐫久與楊煥之的歸朝,早朝又恢復了幾許生氣。

  各部大臣知機地將手裡的奏摺塞回袖裡。

  「臣連鐫久有本啟奏。」連鐫久一個跨步出列,面容突然的消瘦讓其看上去有些蒼老,卻掩不住眼中的精光,「皇上與皇夫心憂國事,體恤百姓,不願耗損國庫,勞傷民力,乃至大婚行簡,實是德洋恩普,天覆地載。」他頓了頓,換口氣道,「然有三禮,卻不可簡,還請皇上恩准。」

  連鐫久不愧是連鐫久,果然手腳俐落,她前天說的事今天就辦妥了,「哪三禮?」

  「皇夫父儀天下,受萬民仰望,我謹代百姓一呼,祈皇夫早日入主鳳章宮。」

  明泉雖已向安蓮提出搬遷之事,卻遲遲未落實。

  她偏頭看向他。俊美的面容如一池靜水,卻少了前幾日的無聲疏離,想起他昨夜站在月下時露出的微疲,心隱隱一動,「准奏。」

  「皇上豐功盛烈,致四海升平。皇夫才德遠播,受天下景仰。百姓受益匪淺之餘,更寫下萬民書與臣,代敘其願,望能一賭龍顏鳳姿。」

  豐功盛烈?四海升平?明泉心中苦笑,面上卻文風不動,「行百姓之願,朕甘之如飴,准卿所奏。只是不知這第三禮,是否又是百姓所願?」

  「這第三禮與百姓無關,卻與臣有關。」連鐫久突然賣起了關子。

  「哦?」

  「皇上皇夫大婚從簡,卻可憐臣等伸長脖子,也未等到宴帖。皇上若不願動用內務府,臣等倒願湊分子。」他前二禮說得一本正經,眾人正聽得點頭,誰知第三禮卻突然變成調侃,不禁皆是一怔。

  明泉忍不住笑道:「連卿願湊多少?」

  自明泉登基以來,早朝這般輕鬆尚屬頭次,而帶頭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與向來穩重的左相,眾臣不禁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十兩。」

  明泉轉頭,「皇夫覺得如何?」

  安蓮眼中也有了笑意,「還可再談。」

  明泉朝連鐫久道:「連卿可聽到了?」

  連鐫久突然轉向孫化吉,「孫大人覺得應該怎麼談?」

  孫化吉佯作恨恨道:「一開口就是十兩,還能怎麼談!」

  話音未落,有幾個官員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明泉坐在龍椅上,底下一片其樂融融。上了數月的早朝,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下了朝,明泉記得接著還要召見三鼎甲,因此早早回宮換洗一番,趁著日頭正好,便悠然踱步前往。

  文清殿坐落在乾坤殿之前,屬天罡宮第一殿,是歷代皇帝召見新科及第學子之地,因此被天下學子奉為夢想之地。

  明泉負後進門的時候兩個小太監正要稟告,卻被她搖手制止。在朝中打滾數載甚至數十載的文武官員她都見得多了,初出茅廬的卻還少,她有幾分好奇。

  她向來不喜瑣事,因此此次進宮除了她不得不召見的一甲之外,剩下的進士出身及同進士出身都由安蓮接見,不過他是天下學子楷模,那些進士恐怕更樂意此結果。

  如今時間未到,所有人都聚集在文清殿偏殿等候。她還沒走近,熙熙攘攘的嘈雜聲已不絕於耳。皺了皺眉,她加快腳步,卻聽砰得一聲,桌子似被重捶了一下,一個尖銳的笑聲響起,「有本事你打我!光會拍桌算哪門子英雄!」

  「王兄,你少說幾句吧。」溫和的聲音在一旁勸阻道。

  「憑什麼我少說!如他這般才不如我,勢不如我,其貌不揚的鄉下小子也能作榜眼,老天真是瞎了眼!」那聲音不屈不撓地嘲笑道,只是話音裡還夾著濃濃的憤恨。

  之前敲桌子的便是那個滿篇經國之道的榜眼?明泉心中冷哼一聲,這幾人將皇宮當什麼地方?大聲喧嘩不算,居然還敲桌摔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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