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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轎子靜默了下,似是緩了口氣道:「派人打聽羅郡王的下落,若他不在京城……便不必再等盧將軍了。」

  京城五十裡外,仙人橋。

  盧鎮邪披散長髮,廣袖寬袍,嘴裡含著根稻草斜坐馬上,沖橋另一端喊道:「你爺爺的,沒看到老子在趕路麼?率餓死鬼投胎也沒這麼急吧?」

  「放肆!盧鎮邪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羅郡王無禮?!」羅郡王身邊的副將怒道。

  「你爺爺的。」盧鎮邪低咒一聲,立馬換了副臉孔,笑道:「喲,原來是羅郡王啊。嘿嘿,老遠的看著旗幟跟麵條扭麻花似的,瞅不清楚啊。」他縱身下馬,「羅郡王不在頻州呆著,怎麼上這兒來了?」

  副將喝道:「放肆,郡王去哪裡輪得上你過問麼?」

  盧鎮邪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巴前吹了口氣,「你姓什名誰,官居幾品啊?」

  副將挺胸道:「我乃驃遠將軍手下……」

  「行了行了行了,常赫也不過和老子一樣,混了個二品玩玩,你算老幾啊?跟你爺爺我大呼小叫的?」副將只覺他斜著的眼眸猛得閃過一絲殺氣,竟像一把刀生生地割在他臉上一般。

  尚融安向副將做了個禁言的手勢,微微一笑道:「盧將軍欲往何處?」

  「沒什麼目標,帶著兵士們出來走走,行軍佈陣最怕紙上談兵,我帶他們演練演練。」

  「前面就是京城了。」尚融安在京城二字上加了重音,「我想再怎麼演練,也鬧不到京城吧?」

  「喲,您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不知不覺就走到京城了。」盧鎮邪搔了搔頭皮,「你爺爺的,路趕得這麼遠,回去恐怕也要好幾天了。」

  「盧將軍常年駐守邊陲,我與父王都很敬重,只待邊疆稍定,便將你調回京城。」

  「行了行了,」盧鎮邪不耐煩地翻身上馬,「能做的早八百年就做了,還等今天。老郡王當年沒少提拔我,我今兒給他面子,稱呼你一聲郡王,認你是我老大。你讓我走,我拍拍屁股,一氣不出,立馬走人。不過那些場面話,你還是留著對京城那皇帝女人去說,老子最煩這套!」

  尚融安苦笑一聲,「多謝盧將軍,慢走。」

  各地王侯所謂的兵權中,有不少是掌在駐守各地的將軍手中,其中又以羅郡王手中最為薄弱。盧鎮邪算起來是羅郡王一手提拔的嫡系,不過自他接位後便斷了聯絡,沒想到他竟投靠了高陽王。

  副將小聲問道:「郡王,我們……」

  「替我謝過常將軍借兵。」他自是知道沒有兵符,擅自動用軍隊是掉腦袋的大罪。當初明泉走得匆忙,並未留下任何虎符印信,幸虧羅老郡王在軍中的威信,常赫才答應暫借。

  「郡王客氣,羅老郡王對我驃遠軍恩重如山,我們能有機會報答,實在是很高興。」

  「你們先回去吧。」尚融安看了看天色,「我也該回去了。」

  「郡王等等,我派兩個親信沿途護送……」

  「不必。在這個節骨眼上,人越少越好。」

  副將打量了眼他的神色,應諾道:「是。」

  尚融安掉撥馬頭,帶這幾個王府隨從沿著小徑慢慢回京。

  「郡王,你那麼早打發他們走,萬一盧鎮邪去而複返……」一個隨從忍不住道。

  尚融安搖頭道:「盧鎮邪的名聲雖不怎樣,卻最重承諾,他既然說走,就一定會走。而且……」看他帶來的人數就知道高陽王並非造反,他所作的這些不過是小小的試探罷了,還未到兵戎相見,你死我活的地步。盧鎮邪不是傻瓜,雖然不知道他因何答應高陽王率軍援助,不過既然不是謀反,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了他當藉口最好,反正他已仁至義盡,該趕的路也已經趕了。不然真到了京城,日後皇上追究起來總是麻煩。

  這些話在他腦海裡轉了轉,終究沒有說出來。羅老郡王本想讓他終身躲在頻州,不離這些是是非非,沒想到他還是摻和進來了。

  「郡王,我們要不要再趕快一點?」隨從看著跨下馬兒悠閒的步伐,忍不住問。

  尚融安摸了把馬鬃,「由著馬兒自己跑吧。」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接下來……京城就看明泉還留下什麼後招了。

  小樓遺世而立。

  一名小童三步並作兩步奔上樓,朝正悠然作畫的男子一揖道:「稟告王爺,搶到鄭曠了。」

  揮毫之筆不停,男子隨口問道:「人在何處?」

  「由連鐫久帶著帝輕騎押至戶部。」

  筆猛得一勾,男子沉聲道:「連鐫久手下還有帝輕騎?」將筆猛得擲向簍子,他搖頭歎笑,「還是錯看他了。」

  小童嘴巴動了動,滿臉的好奇,想問又不敢問。

  男子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人上了年紀,膽子就會小很多,做事就會猶猶豫豫……或稱之為謹慎。無論何事都會留上一手。」

  小童恍然道:「連鐫久難道想坐山觀虎鬥?」

  「日落前只要盧鎮邪的人馬沒到京城……鄭曠就會安然無恙地送回刑部大牢。」他看著掛在天邊的紅日,歎道,「快下山了。」

  「連鐫久實在太可惡了,堂堂左相居然是棵牆頭草!」小童憤然道。

  男子擺手道:「這樣也好,有他在,至少範拙出不了事。」

  「像他這種人還會管別人死活?」

  「其他人不管,範拙也是要管的。去戶部要銀子給雍州,去刑部要人……范拙總共做了兩件事,哪件和他沒關係?為了自己,他也得編個大家都聽得過去的理由不是?」

  「我就不信……皇帝會這麼容易放過他。」

  「不放也得放,誰讓他是連鐫久呢?就算他今日真的站在我這邊,明泉一時也不能動他。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她已經完全接收了安家的勢力。」他挑了下眉毛,「不過這非朝夕可成之事,就算安蓮心甘情願,安老相爺也怕另有打算呢。」

  小童歪著頭道:「說實話,安老相爺在想什麼我是一點都看不懂。安蓮逼不得已進宮也就算了,為什麼安鳳坡也會進宮呢?」

  「看不懂是對的。連鐫久夠聰明了吧,翻轉廟堂,無往不利。可惜這麼多年來,他還從沒在安老相爺面前贏過,哪怕是一小次。」

  「王爺,那你呢?」小童小心翼翼地問,「你看得懂安老相爺在想什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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