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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如意守在一旁,昏昏欲睡。頭重重地點了下,又茫然抬起,他眨巴眼睛看向四周,一襲白衣正從假山後轉出來,瘦長的身材,冷峻的臉龐。

  「安……蓄子大人。」他的舌頭艱難地打了個轉。

  安鳳坡身上濕了好幾處,墨黑的髮絲上結滿小水珠。

  安蓮將茶水輕輕倒掉,又重新斟上,全神貫注。

  「好雅興,」安鳳坡在他對面坐下,隨手拿起剛盈滿的茶杯,放在鼻尖下輕輕一晃,「清香宜人,果然是好茶。」

  安蓮又將第二杯倒掉。

  「你不好奇我為何來找你?」他忍不住問道。

  安蓮嫺熟地倒上第三杯,淡然道:「你若想說,自然會說。」

  安鳳坡目光定在他臉上,仿佛看不夠似的,隨後苦笑一聲,「我的確很想說。」他清了清嗓子,「徐克敵的嫂子來看他的第二天他就自殺了,你不覺得這事很巧合麼?」

  他又逕自接下去道,「這自然很巧合……尤其他嫂子原來是昔日的綠衣小仙。」

  安蓮又將第三杯茶倒掉。

  「向來置身事外的安大人居然會為徐克敵而冒天下之大不韙破例……這是我第三件好奇之事。」

  第四杯水斟上。

  「所以我特地派人去查探了下徐克敵的屍體。」他語速放慢,目光幽深地看著安蓮。

  安蓮放下茶壺的手稍頓了下。

  「現在徐家應該很熱鬧吧,」安鳳坡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一個原該醒的人卻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徐家想瞞天過海,以徐克敵假死來結束徐彭兩家的恩怨,計算得雖然不錯,可惜,算漏了一旁虎視眈眈的人。

  「是他的意思?」安蓮終於放下茶杯。

  安鳳坡不屑一笑,「老頭子?也許吧,徐克敵假死後,彭徐兩家的恩怨就一筆勾銷,這樣接收兩家兵力的構想可要拖上一陣子了,我順手解決這個麻煩,大家都會省事,不是麼?只要彭徐兩家繼續不和,我們的機會就會更多。」

  安蓮將茶又緩緩潑了出去。

  「難道你現在不想知道百里紅胭的結局?沒人會把失職扛在自己頭上,只能是神醫的藥出了問題。」徐克敵在棺材裡變成死屍,這個黑鍋只能有一個人來背。

  「她自會照顧自己。」

  「或許我該換個人問,有人會對她更感興趣。」安鳳坡意有所指。

  如意突然朝外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又進來,朝安蓮眨了眨眼睛。

  「看來,你有貴客了。」他將杯中茶水一口飲盡,見如意臉色古怪地看著他,心中生出幾分不悅,「你家的小童還需磨礪啊。」

  如意嘴角抖了下,恭敬道:「恭送安蓄子。」

  安鳳坡望了安蓮一眼,眸中忽明忽暗,轉而自嘲一笑,緩緩離開。

  等他走遠,如意才小聲問:「主子,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這茶只是用來洗杯子的?」

  安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他喝下去不好嗎?」

  如意一愣,心中暗道:簡直好極了。

  自明泉離宮後,暖冬閣便被閒置下來。

  樓前樹葉沙沙寂寥,小道積水濕漉坑窪。

  安蓮一身棉白,獨自撐傘而行。臃腫的長襖穿在他身上,別有雍容。

  行至樓前,門從裡輕輕打開,走出一個微微發福,卻英俊挺直的中年男子,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安大人。」

  「連相。」安蓮收起傘,放在廊下。

  連鐫久微微一笑,返身回屋。從以前到現在,他們向來無須多言客套。「安大人可知……高陽王進京了。」他面上平靜如鏡,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安蓮眸光一閃,心下有幾分了然。連鐫久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若非事態嚴重,決不可能冒內外勾結之嫌進宮見他。「每年三月,各地官員進京述職是慣例。今年皇上祭祖,也只推延半月。高陽王思念母親,來早稍許,也是常情。」

  連鐫久點頭稱是,「往年送禮都是你我聯名,因此特地來問今年可還是比照舊例?」

  此問多餘,兩人心知肚明不可能相同。去年的安蓮還是右相,去年的明泉還是公主。不過連鐫久如此說卻有試探的意味。一試安家的態度,是不是一心一意忠於皇上,二試明泉的看法,對高陽王到底只是戒心,還是有了殺心。不過這番試探按在先皇托孤兒重臣連鐫久的身上卻有些多餘。除非……安蓮心下一沉,連鐫久對明泉的忠心已經開始動搖了麼?

  「須問過皇上再定。」他不動聲色道。

  連鐫久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笑道:「想不到大宣第一公子成親後,也是懼內一名。」

  「君為臣綱,此乃倫常。」他淡笑道,「皇上首先是臣的君主,畏之敬之,自然有之。」

  「安大人似乎還少說了一句。」

  安蓮以眼神詢問。

  「夫妻之間,似乎更該有情有愛。」他笑得意味深長。

  「連相所言甚是。」安蓮眼波輕漾,精緻勝鬼斧神工的五官頓時柔若春風,令人心曠神怡,「連相的七位夫人溫柔賢淑,相敬如賓,實是羨煞旁人。」

  連鐫久哈哈一笑,連道哪裡。

  「不知高陽王此刻下榻何處?」安蓮冷不丁問道。

  連鐫久笑容微斂,隨口道:「正在捨下。」

  安蓮偏頭笑道:「連相的三夫人和六夫人精通廚藝,比禦廚猶有過之,高陽王真是好口福。」

  連鐫久噙笑不語,右手食指在左拇指的玉扳指上摩挲半晌,才幽幽道:「安大人可聽聞……北夷兵變?」

  「略有耳聞。」安蓮适才正望著窗外廊簷上滴答的水珠,聞言轉首道。

  「本相只是疑惑,跋侍臣與皇上在一起,身邊還有帝師和孫尚書,怎麼會出現在北夷?」

  「興許借跋侍臣之名造勢罷了。」安蓮四兩撥千斤道。

  「安大人近日可有皇上音訊?」

  安蓮臉色微冷,隨即慢慢回暖,清豔明眸中隱有情意綿延,「可需取來?」

  連鐫久目光如炬,在他眼中細細搜尋了遍,似在辨認真偽,半晌才咳嗽著訕笑道:「不過問問。」皇上的情書誰敢偷看。

  「昨天夜裡雍州八百里加急。」正當話題稍頓時,連鐫久忽然提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奉陽城外的奉堤……垮了。」

  安蓮眼簾微合,雙眼睫毛幾不可見地輕顫了下。

  「希望……沒有傷及無辜。」話如蟬鳴,投入心湖,嘹亮廣遠。

  窗外,雨幕漸密,如意穿過層層雨障,弓背低頭跑來。

  「主子。」他站在廊下,急聲道,「徐太妃朝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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