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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諸侯非詔不得入京,這條大宣鐵律已形同虛設了不成。雍州守備、羅郡王……現在又多了一個蘭郡王。明泉只覺得手腳冰冷。

  各地諸侯也蠢蠢欲動了麼?

  她,終究壓不住他們,扛不下大宣朝這個擔子麼?

  父皇臨終前殷殷期盼猶在眼前,無力感卻打心眼裡透露出來。

  斐旭夾了一顆花生扔入嘴巴,頭也不回道:「好,怎麼不好?」

  「在下睡得卻有些不踏實呢。」眼睛彎如月牙,「這客棧裡的老鼠都喜歡半夜在房頂上活動。」

  斐旭放下筷子,懶洋洋地站起來,轉過身子。

  兩張臉孔只有一拳之距。

  「哦,那你可以向掌櫃的討價還價少付點銀子。」斐旭眼中似有笑意。

  藍曉雅露出潔白貝齒,神情愉悅,「正有此意。」他退開半步,目光自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每個被掃到的人不但無被盯視的壓迫,反倒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看到明泉時,他的目光似乎頓了下,濃濃的笑意在眼中綻放,幾乎化不開。

  「能相遇各位,實在有幸。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未能久留。倘若下次有緣,便是強留也要邀至捨下小酌。」他笑捋髮絲,負手在少女們的圍護下緩緩離去。

  久久,孫化吉才喃喃出聲,「不知剛才他認出了沒有?」

  皇帝南下親巡,若傳揚出去,不知會惹來多少麻煩!

  斐旭淡聲道:「五五之數。」

  明泉望著他,露出惡狠狠地笑,「慕西席應該有話要說吧?」

  看藍曉雅的態度,兩人之前已經有了什麼瓜葛。

  斐旭摸了摸鼻子,裝傻地四下亂瞟。

  「該上路了。」明泉拂袖起身。不過那眼神擺明在說,上了馬車就老實交代!

  斐旭長歎一聲。

  「昨日我聽老黃在馬棚裡看到四匹八荒駿馬,一時好奇,想見見駿馬的主人。」斐旭解釋得輕描淡寫,但聽在明泉耳裡卻是眉頭一皺。

  西荒駿馬,莫說大宣,即使在西荒王族中也是極為罕見的。藍曉雅究竟是通過何種手段得到的?或是他已經與他們達成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協議?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吃完夜宵在屋頂上散散步。」說到這裡,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順便不小心踩到了一條銀線,差點被射成刺蝟而已。」

  他說得輕鬆,但明泉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定是千鈞一髮,不過話出了口又變成,「可惜那些箭了。」

  「沒關係,他們很快又揀回去了。」他很順得接道。

  兩人對視一眼,又把适才的話題很自然地繞了回去。

  「另外那兩間上房自然是藍曉雅包下的。」雖然才見了一次,但明泉實在無法想像藍曉雅和其他人一起擠通鋪的樣子。

  「不,他只包下了一間。」斐旭道。

  那另一間房間住得又是誰?

  這本是個很無干的問題,那間房間也許只是住了個過客。但明泉隱隱覺得這背後的答案似乎很關鍵。

  「藍曉雅既然發現了你的行蹤,你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若驚動了帝輕騎或侍衛,黃正武必定會向她稟告。

  斐旭眨了眨眼,「只是帶他們在城裡轉了個圈。」

  明泉冷笑,「為何我覺得這話不實呢?」藍曉雅分明是認出了他,他們的交手也決不是貓捉老鼠這般簡單。但該死的,她偏偏找不出他話裡的漏洞!

  還有什麼不對勁的。

  她沉思。

  是慕流星!他臉上的傷也很蹊蹺。那個淤傷怎麼看也是經過了一晚上的沉澱。

  假設他昨晚也參與了散步倒可以解釋那傷的由來。

  只是這樣一來,疑竇反而更多。且不說慕流星為何和斐旭在一起,單是那眼眶的淤青任誰都瞧得出是被打在臉上的,而斐旭決不可能拋下慕流星獨自逃逸,那麼他們與藍曉雅的人是動過手了。可是斐旭為什麼要隱瞞呢?

  她目光幽深地看著斐旭,仿佛要在那張俊逸的臉上燒出一個洞來。

  斐旭若無其事地瞟開,伸手搭住從頭到尾都不曾說話的孫化吉,「孫帳房心事重重啊?」

  孫化吉眼珠子一轉,笑道:「我只是在猜蘭郡王一共帶了多少人出來。多人射箭,多少人收箭,多少人追捕,多少人近身保護。」

  明泉恍然。雖然今天藍曉雅只帶了六個侍女出現,但暗處說不定還埋伏了不少人馬在左近,才能第一時間射箭。只是這麼多人馬何以帝輕騎一點都沒發覺。

  「孫帳房何不直接問我。」斐旭坦然一笑,「昨夜無人射箭,箭是因我誤踩機關而發。追我的共有兩人,便是今日站在最前的兩名少女。收箭的也是兩人,只是匆匆一瞥,卻沒看清是哪個。因此我鹵莽猜測,蘭郡王身邊應也還剩下兩人吧。不知孫帳房對這答案是否滿意?」

  孫化吉謙笑道:「久聞慕西席身手不凡,名下無虛啊。」他話頓了頓,「只是慕西席如何得知他便是蘭郡王的?」

  斐旭訝然道:「适才小姐稱呼他為藍曉雅,莫非天下還有第二人?」

  孫化吉啞然。事實上他剛才一半的思緒在神遊,並未聽完全二人對話。

  「不過我看孫帳房似乎對蘭郡王出現在這裡並不意外。」斐旭笑眯眯地反將一軍。

  明泉眼睛微微眯起。

  孫化吉張嘴正欲說什麼,便聽車廂被敲了兩下,停下來。

  「進來。」明泉沉聲道。

  黃正武探進頭來,「屬下打聽過了。那位公子從南方來,不過又回南方去了。」

  明泉臉色驟變。

  孫化吉的臉色也不自然。

  斐旭道:「老黃,好好盯梢,若到了緬州界便讓他們回來。」緬州是藍曉雅的封地,他在那裡可不像尚融安只是個空殼子。

  黃正武在心裡對老黃這個稱謂稍稍抗議了下,便去了。

  孫化吉突然雙腿一屈,跪下道:「臣乞皇上責罰!」

  明泉挑眉,斐旭卻好似看出了什麼,在一旁不語。

  「何責之有?」她狀若不經意地問。以他之圓滑,竟做出如斯舉動,可見事情嚴重。

  「蘭郡王在述職時與臣曾有一面之緣。」他委屈道。這實在不能怪他,誰想到當初興高采烈的一次見面會演變成今日的災禍。

  也就是說藍曉雅是因著孫化吉才猜出她的身份。明泉長歎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孫化吉是她欽點伴駕的,若說錯,她何嘗無錯。

  「嗯,是該罰。」她點點頭。

  孫化吉的臉色更苦,連斐旭都微微皺了眉。

  「居然又不記得要稱呼我為小姐,罰你負責這一路的打點。」明泉冷聲道。

  孫化吉呆了呆。難道這一路打點還有別人在負責麼?「若別人也犯了這錯,小姐您看,是不是也該給個相同的懲罰啊?」

  明泉雙眸明淨如晨曦下冷泉水面的粼粼波光,「第一次出門,我讓嚴實從內務府多撥了點銀子出來,這二十萬兩也不知夠是不夠,原本還打算若多了便撥給戶部,現在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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