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色無疆 | 上頁 下頁
七三


  這無疑是對參與後宮、皇室事務的一種默認。換在昨天,她會欣喜不已。但如今墨蓮社與高陽王曖昧不明,安蓮在這個時候突然示好,不禁令人懷疑是否別有動機?

  明泉坐在暖冬閣二樓,窗外呼嘯的夜風格外森冷。

  兩棵三人合抱的青柏參天,一左一右地屹立在小道兩側,茂密枝葉不時發出沙沙的搖曳聲。

  小道很窄,蜿蜒如羊腸,穿過圍牆,一直通向碧園。

  風越刮越大,明泉打了個哆嗦,正要關窗,眼角卻瞥見一個隱約身影自碧園出來,橫穿小道匆匆走過,白衣飄渺,黑髮如墨。

  她的手擱在窗櫺上,指尖露在風裡,涼如潭水。

  怔忡只是一瞬,她縮手起身,腳步踏在木質地板上,輕如碾塵。

  下了樓來,嚴實提著燈籠站在小道一邊,紅彤彤的光照在他端正的面容上有幾分詭異。

  她抬腳走在那條小道上,月下閃爍銀白,細細通往另一頭。

  嚴實老實地跟在一側,燈籠被刮到一邊,與手平齊地搖曳。

  風更疾,只聽呼呼兩聲,燈籠便熄了。

  嚴實正想再點著,卻聽明泉幽幽道,「滅了也好。」

  他低喏了一聲,就將燈籠抓在手裡。

  明泉走到碧園前,裡面竹影幢幢,似乎透露出一股陰冷之氣。

  靴子在地上輕輕摩擦,她轉了個方向,順著圍牆慢慢踱步。

  落葉卷在半空打旋,一顛一落地在她周遭飛舞。

  圍牆在前處轉了角,她站在黑暗與微亮的交接處駐步。

  鸞駕遠去的滾軸聲在黑暗中輕微而分明。

  將段敖的摺子放下,明泉單手支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案。

  堤壩一垮,幾個建堤的關鍵人物就相繼自殺或失蹤了,尤其是雍州,前後幹淨利落地找不出一點破綻。惟獨樊州童堤這個漏子實在太大,尾巴想藏也藏不住,段敖正死咬住它,準備以此為缺口,順藤摸瓜。

  只怕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其中糾纏的利益、關係、目的……必定讓人觸目驚心。那些人決不會讓其就此大白於天下!

  她遲疑了下,將摺子壓到疊得一肘高的奏摺最底下,順手拿起那封因移動而從奏章上頭飄落的信箋。

  梔黃的紙,朱紅的字,在明豔中透露絲絲詭異。

  明泉苦笑,歐陽成器連寫信都標新立異,與眾不同不可。

  不過熱血五分堂在他手上的確讓她如虎添翼,打聽墨蓮社的來歷他只花了一天時間。

  信,她看得很仔細,逐字逐句,一絲不苟。

  最後合攏,閉上眼睛。

  第一次聽到墨蓮社這三個字是從沈南風嘴裡,卻遠不如這張紙上來得詳盡。創社人,創社時間,創……她眸子猛地一睜,拿起信盯住某處。

  「榮錦七年五月……」她低喃。

  懸著的心,緩緩放下,嘴角露出一絲明燦勝朝霞的笑。

  因玉流公主即將出嫁而沸沸揚揚的皇宮又被一道聖旨激起了千萬漣漪,一輪一輪,在可見的,不可見的地方蕩漾開來。

  明泉坐在皇宮一角,默默地聽著嚴實自各方探聽來的反應。

  將宮廷執法司與宮廷執禮司交予安蓮,內務府交予跋羽煌,不知情的人看,皇上大權下放,兩人同樣得寵。稍知曉點的人看,掌管皇帝口袋的內務府顯然比宮廷執禮執法司要重要的多。但真正知情的人才明白,內務府的權把在嚴實的手裡,後面站著明泉,管那裡不過是個名,手是半點伸不進去的。

  安蓮不似初進宮時那般激烈,平靜地接了旨,隨後一言不發地進了房門,再無動靜。倒是安鳳坡曾在長慶宮外轉了個圈,聆聽傳旨,但並未進去。

  自從那次元宵後,安鳳坡便再未單獨去過長慶宮,只偶爾隨著其他蓄子前去請個安,也不多留。

  兩人關係僵硬得一如她先前的猜測,仿佛元宵那夜所見,不過是她的幻覺。

  只是這樣突兀的平靜,反倒讓她有種隱隱的不安。好似……壓抑的暴風雨。

  跋羽煌的反應似是正常,又似不正常。

  擺香案,下跪拜。十成的大宣禮節他做足十一成。

  冊封典禮那夜的傾訴,明泉宮的輕佻,如今的順從,處處透著詭異,偏又無跡可尋。

  她明明是這座宮殿,這片江山的主人,卻似乎總走在一團又一團的迷霧中,身邊的人總喜歡藏半個身子在迷蒙裡,露出的半個也不知是真是假……

  歎了口氣,她直起身子。

  明日便是玉流出閣的日子,她總該再做點什麼……

  為了她,也為她。

  「嚴實,將那件紫貂領縷金百蝶穿花鶴氅帶上,去玉流宮。」

  玉流冷眼看著那件紫貂領縷金百蝶穿花鶴氅,彩蝶撲翅,靈動如飛,花葉栩栩,幾可聞香。

  因這件大氅,終將她與明泉的恩怨明朗。

  也因這件大氅,她不得不失了宮裡最可信最可靠之人。

  不過在這出嫁的當口,她突然拿出這件大氅有何用意?想以偷竊御用之物的把柄威脅她?只怕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了。明泉自然不會這麼傻。

  前後不過幾步路,幾個呼吸停頓,玉流腦中已閃過數個念頭。

  「皇上,」她五指輕輕撫過包在錦緞裡的大氅,「夜深天寒,大氅該披在身上保暖才是。」

  明泉將她眼中的疑慮一一收入眼底,不動聲色一笑,「唯一的皇妹出嫁,朕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賀禮,委實慚愧。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件大氅還勉強過得去。」

  「大宣朝第一公主之銜,臣妹是萬萬不敢當的。」話是笑著說的,聽起來卻有絲絲寒意。

  明泉笑著握住她的手,五指微微用力,「朕說當得便是當得,」她歎了口氣,眼中傷感無限,「我們終究是姐妹,若不是生在皇家,興許睡臥同榻,食咽同桌,彼此梳發簪花,又怎會生分至此?可惜……很多事情終究是明白得太晚。朕……又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不到最後不悔悟的倔脾氣……」

  說到此處,眼眶微紅,明亮的眸子似蒙上了層水霧。她輕撇過頭,眨了眨眼,眼睛複又明晰,仿佛剛才那片蒙朧只是錯覺。

  玉流微微動容,「皇……姐……」話到嘴邊,又收了口,化作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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