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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睡到一半,明泉覺得胃裡一陣咕嚕,餓得抽搐,勉強睜開眼睛,卻見窗裡窗外漆黑一片。

  她撐著手臂坐起身,卻聽床頭一陣稀碎的咀嚼聲。

  「誰?!」她警覺地直起身子。

  「皇上?」嚴實提著燈籠探進頭來。

  明泉借著燈光瞥見倚在屏風內的銀髮男子,沒好氣地對嚴實道:「朕只是做了個噩夢,退下吧。」

  嚴實雖心有狐疑,卻還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帝師還知道回來?」明泉搶過他手裡的一碟花生,抓了一把放進嘴裡。

  斐旭委屈道:「從頻州到雍州少說也有千里之遙,我馬不停蹄,日夜不歇,一回來就向皇上稟告,不曾耽擱半分。」

  「是麼?」她掂著手裡的花生,「這個,想必也是帝師邊騎馬邊買的咯?」

  「沒錯,」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手扔銀子一手撈花生……」

  「那韁繩怎麼辦?」

  斐旭愣了下,「嘴巴,咬住的。」

  明泉似笑非笑,「真是辛苦帝師大人了。」

  「皇上知道就好。」他也很感歎。

  明泉仰頭將花生全倒盡嘴裡,滿足地揉著胃,「高文轍還是投靠了高陽王?」

  「他現今是被通緝的逃犯,皇上覺得他還有其他路可走嗎?」把高文轍單獨一人從牢裡放出,還著實費了他不少心思。幸虧明泉留了幾個帝輕騎的幫他演戲。

  「高陽王……收留了?」高家寫給高陽王的信她還是送了出去。因此高家罪狀雖未宣告天下,高陽王卻應知情。高家獲罪發配,但勢力和聲望並未瓦解,若他真有反意,高文轍是個絕對划算的棋子。

  「至少,這世上已無高文轍這個人了。」

  這句話有兩種含義。一是高陽王殺了高文轍。這說明高陽王做賊心虛,怕和高家勾結的事情曝光。二是高陽王將高文轍藏了起來,留待大用。而無論哪種可能,高陽王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天家無情。

  先是平安郡王,再是高陽王……

  到她死的那天會否發現自己身邊已經眾叛親離,再無可信之人,與她相伴的只有那把孤零零的龍椅。也許到那天,連龍椅都班駁了。

  「哈欠!」斐旭打了個噴嚏。

  明泉白他一眼,撈起一條毯子扔了過去。

  斐旭得寸進尺地笑問,「皇上念臣日夜顛簸,可否小賜龍榻一隅,靠著就好。」

  「帝師可知爬上龍榻意味著什麼?」

  「皇上獨一無二的信任。」他說得很認真。

  明泉目光幽深,盯著他許久,才縮起腳道,「准了。」

  斐旭盤膝坐到床上,抓過被角蓋住下半身,滿足地歎道:「龍被就是不一樣啊。」

  「聽說帝師是馬不停蹄、日夜不歇地趕回來?」明泉想起什麼似的側著頭。

  「正是。」

  「那這身衣服穿得有些時日了吧?」她皺起眉頭。

  斐旭睜大眼睛,「皇上是要嫌棄臣為國盡忠、為君盡心所灑的汗水麼?」

  「……隨口問問罷了。」明泉儘量把距離拉得更遠些,「帝師看,高文轍能不能說服高陽王提早謀反?」

  他抬眸與她對視許久,才笑道:「我還記得第一次提高陽王謀反時皇上的表情。」

  「哦?」

  「皇上越來越懂得如何控制一個帝王的心。」

  「冷血、無情、淡漠……朕開始會了。」

  「非也非也。」他笑著搖頭,「皇上說的是殺手。」

  「洗耳恭聽帝師高見。」

  「是超然。」斐旭轉而道,「當初皇上是否真的想要將高家滿門抄斬?」

  「朕更想誅連九族。」

  「皇上可想過後果?」

  明泉靜默。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不過草,並不總是長在明處。」

  明泉歎了口氣,「朕懂了。」

  「高三長老和高珠環雖然一個杖斃,一個自盡,但大部分的高家人還捏在皇上手裡。未免夜長夢多,高文轍一定會卯盡全力勸說高陽王出兵。」他得意一笑,「如今朝廷局勢曖昧,自平安之亂可見,藺郡王和連鐫久必然是站在你這邊。因此,他們越快動手對皇上就越有利。若久了,人心說不定又要變了。」

  「你這麼肯定高文轍能說動高陽王?」明泉將被角掖了掖,「以我對子修……的瞭解,他並不是衝動鹵莽的人。」

  斐旭摸著下巴道:「他需要的是天時和地利。」

  明泉眼珠一轉,「朕明白了。」

  「起兵非朝夕可定,高陽王再快,也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皇上不必勞心。」

  她別有深意地笑道:「如此恭喜帝師了,宮外天高地寬,逍遙得很哪。」

  「微臣也是化明為暗,好為皇上出更多的力。」

  「帝師篤定高陽王一定會信我們先前演得那場戲?」她斜眼看他。

  斐旭搖搖手指,「至少我師父一定不會信。不過,」他自通道,「師父卻一定會說服高陽王相信。」

  「為何?」

  「因為他是我師父。他既然想考察我的學業,自然就想看看我到底有什麼陰謀。」

  明泉將所有的話都消化了一遍,覺得該問的都已問了,便道:「嗯,帝師辛苦了,退下吧。朕要就寢了。」

  斐旭表情一僵,見她真的躺下了,才忙不迭爬出來道:「皇上見忠臣勞苦功高,不應該犒勞一番麼?」

  明泉自被子裡露出腦袋,「所以請帝師下次講究一下天時、地利。」

  過了春節又到元宵。

  明泉念及玉流即將遠嫁,便把設宴籌備的事交于徐太妃去辦。

  徐太妃難得能取代常太妃的差事,這幾日俱是喜形於色,說話走路都比往日神氣些。宮廷執禮司、內務府一個個被指揮得雞飛狗跳,才算整治出了她的'勉強'滿意。

  宴會來來去去的便是平日見的,明泉只稍坐了會,便尋了個緣故中途撤了出來。自己提著燈籠,順著小道慢慢走著。

  那日與斐旭談時不覺得,事後想起,心便冷冷得疼。

  她開始學著如何作為一個讓理智臨駕於情感之上的合格帝王,卻學不會如何讓情感說消失就消失。

  平安郡王與高陽王是她打小親近的玩伴,雖然這裡頭也有些利益牽扯,但人心肉長,到底不能全然無動於衷。

  在這個本是親人團聚,共敘天倫的日子,他們卻因彼此的顧忌與立場,天各一方。她甚至不敢想像下次相見會是在戰場上對峙,還是一個已成為階下之囚。

  她腳下突得一扭,踉蹌著站住,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偏離了原路,走到草叢裡來了。

  「誰?」清脆的聲音自假山後傳來。

  明泉依稀覺得耳熟,便繞道過去,只見一個身穿淺黃長袍,翠綠馬甲的少年捧著書坐在燈籠旁邊。見到是她,馬上站了起來,「馮穎參見皇上。」

  「難得元宵,用功也不急這一刻。過會子便要放煙火,你不去瞧瞧。」十三四歲正是貪玩的年紀,見他獨自一人躲在這裡讀書不免有些驚異。

  馮穎恭謹答道:「出來透氣,立時便回。」

  看燈裡燭光熹微,恐怕少說也來了半個時辰。她微微一笑,「在讀什麼書?」

  「韓非子。」

  明泉捉狹道:「在後宮讀這還不如讀女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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