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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第一百五十四章 欲飲琵琶馬上催

  好嘛,剛剛打昏了一個尖叫不休的女人,居然又跑來一個醉鬼。

  昭元帝由衷覺得,今夜真是熱鬧得太過了!

  兩人之間靠得極近,醇酒之息脈脈浸潤傳來,昭元帝微一挑眉,聲調不似尋常那般平穩——

  「國師,你飲得多了。」

  他向後退一步,想要避開這突兀而怪異的詭異氣氛。

  柔滑冰冷的指尖略微一彎,用力不大,卻自然而然的停留在這一點曖昧紅痕上,輕飄飄不著力,卻又透著詭異的親密。

  微微的摩挲觸肌生涼,讓人心頭一震,昭元帝只聽到耳邊輕笑一聲,「我沒醉,也沒喝酒。」

  笑聲帶動氣流,蘭息之間空幽詭秘,卻似一點曖昧流離。

  「可憐我舉杯在手,卻憂及皇上的安危,巴巴的跑來,陛下你卻如此冷淡,真是傷我了心了。」

  輕笑溫言晏晏,若是出自女子之口,倒真像是在撒嬌抱怨了。

  昭元帝眉心一凝——無翳公子此人,素來喜怒無常,性情乖戾不能以常理論之,他如此這般作為,究竟是怎麼想的?

  只是微一閃念,他巍然身軀輕輕一側,讓落在他頸間的手指滑落,淡淡道:「說起來,倒真是勞動國師大駕了。」

  他取過桌上琉璃龍紋壺,倒入茶盞之中,竟是雙手奉上,「國師請滿飲此杯。」

  清粼粼的茶水已然冷透,尤自發出淡雅梅香,無翳公子卻是不以為忤,笑道:「好茶好水。」

  他接過精巧茶盞,湊到唇邊,毫無猶豫的一飲而盡。

  他朱唇之上水色瀲灩,下一刻,卻是收起了笑容,連聲調也變得冷冰冰的。

  「你這一茶之謝,我已經領受了……今夜之事,對方雖然失敗,一計不成,又將生出好些波瀾,我雖為國師,卻也不能隨身跟著你——俗話說,只有千里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你也該做個了斷了。」

  雖不是嚴詞厲色,卻也是落地錚錚,宛如寒冰金石一般。

  昭元帝目光幽暗閃動,仿佛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他微微頷首,負手挺立,面沉似水,平靜中卻似壓抑可怖的激越火焰!

  「母后,她已經浪費了我給的最後一次機會……」

  「你心裡有數就好——哼,外患如此險惡,你自己卻還是心魔未除——若不是你心心念念你的羽織,又怎會誤中今日的毒計?」

  無翳公子冷哼一聲,言語很是刻薄刺耳,仿佛對昭元帝很不滿意似的。

  「你那位羽織姑娘,已經貴為清韻齋的聖母了,她以慧劍斬斷情緣,便是要與你劃清界限,你若是繼續對她懷有舊情……哼哼」

  他又冷笑數聲,側過臉去,用腳尖再次踢了踢地上昏迷的女體。

  「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的替死鬼了。」

  月光照著他斜落的鬢髮,宛如畫上的烏雲墨雪一般,卻又映出夢幻迷離的淡銀光芒。

  朱紅的唇色水色瀲灩,雖是蔑然譏誚的冷笑著,線條卻極為優美誘人……

  雖看不清真實面貌,無翳公子卻實在是美極清絕,不愧是天下無雙的人物!

  昭元帝凝視著他,竟是有些出神了。

  「陛下盯著我做什麼?」

  雪白的手指,在他眼前輕晃,昭元帝身上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嗯……真是失禮了」

  無翳公子冷然一笑,笑聲清脆得好似琉璃碎裂,摺扇一揚之下,疾風吹得昭元帝睜不開眼,「你該不會又在思念你那位羽織姑娘了吧?」

  昭元帝微眯起眼,眉心一皺——好好的,這人卻屢次三番的提起羽織……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若是要否認,就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若是說出真相——昭元帝乾咳了一聲,也覺得老臉有些發燙——他居然盯著一個男人看得入了神

  他默然無語,卻被無翳公子以為是默認了,他輕聲一笑,冷意譏誚之下卻另有無數複雜意味,隨即低聲問道:「那一具簡陋的黑木琴,就是你為她而制?」

  「是。」

  「那麼……她真是好福氣。」

  無翳公子眼波幽幽,好似無盡寒潭下的冰雪,又似暗夜裡逐漸淒滅的煙花,「這世上,有一個人肯為她如此盡心盡力,而且長久不忘。」

  昭元帝想起,第二次會面時,他也曾淺醉長笑,說起自己也有一具古琴,卻已是絲弦斷折,連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傷心往事……就連眼前這個高傲狠毒,高深莫測的天機宗主,也有他無法一手掌握之事。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人——羽織姑娘遇見你,是她的幸運,卻又是你的不幸。」

  無翳公子長長一歎,隨即側過臉去,遙望著殿外夜色迷蒙,也不知在想什麼。

  夜風中,他的雪衣羽氅隨風而揚,在青金石殿面上拖出長而搖曳的人影。

  無邊孤寂。

  昭元帝心頭,鬼使神差的浮現了這四個字。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無翳公子很快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仍是有些苛薄的淡淡道:「總之,你與羽織已成敵對,若是存有舊情,遭殃的依舊是你自己……太后那邊也是如此我言盡於此,該如何做全看你自己了。」

  言畢,竟合起手中摺扇,恢復為一團光罩,離地飛遁而去——

  「狠不下心去斬斷自身的情感與羈絆,根本不配稱為一國之君」

  他最後的言語微諷帶笑,白光旋閃後聲音一落,人蹤已是不見。

  昭元帝凝視著他驀然消失的身影,微微苦笑道:「原來在你心目中,我居然有著婦人之仁的毛病?」

  他不可思議的說完,隨即大笑出聲。

  世人都暗中咒駡他為暴君,即使有膽大的,見到他冷峻森然的神情,也已經嚇得心思顫悠。如今,卻有人擔心他心腸太軟,不能狠下殺手?他越想越覺得有趣。

  大笑之後,他的眼中卻浮現了幽深暗沉之色,「要狠下心染髒自己的手……其實不難。」

  「但是我戎馬倥惚半生,卻明白了另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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