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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仿佛感受到他眼中的光芒越發犀利刺人,丹離抬起頭看了一眼,隨即卻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哆嗦著向後退去。

  「呀……怎麼是你!」

  她好似想起前一次的牢獄之災,以及那冷冰冰的殘酷威脅,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最後乾脆以袖遮面,別過頭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哈哈哈哈……你怕他?」

  昭元帝挑眉大笑,渾厚笑聲震得書頁微動,丹離皺眉躲到他身後,面容苦澀得象吞了整只苦瓜,嘟囔道:「他長相那麼凶,真是嚇人……」

  她的聲音很低很小,但左相聽力過人,入耳清楚,頓時面色更黑更冷。

  昭元帝瞥了一眼兩人微妙的互動,又是一陣大笑,這等罕見之象,連一向七情不動的左相都微微側目。

  笑夠了,他大手一揮,示意丹離道:「你先到後堂去,自己隨便玩點什麼。」

  丹離眼睛一亮,頓時向書櫃方向偷瞥,得到昭元帝忍笑示意後,她一聲輕輕歡呼,伸手便拽過書櫃內格的一個鑲寶九連環和一盒象牙華龍道,叮叮噹當的抓了滿手,最後尤有不足,居然又偷偷從果碟裡抓了一把龍眼蜜幹。

  得逞後的她,笑得雙眼彎彎,好似不知饜足的讒貓,一溜煙的跑入內室,任由珠簾在身後碰撞而響。

  玉履的踢踏聲遠遠近近的迴響著,左相眼中閃過陰冷的不耐,隨後卻開始談起了攻打魏國的事宜。

  「魏國實力微弱,我大軍只出四之一二,便已嚇得魏王急急出了王都,向西方『巡狩』。」

  說起前線戰事,左相神色淡淡,好似絲毫不以接連的大勝為意,只是在說到魏王貪生怕死的醜態時,唇角閃過淡淡譏誚之意。

  這次征伐魏國,並未出過多的軍力,只是八萬餘人,就一路大捷,長驅直入逼近王城,嚇得魏王以「巡狩」為名匆匆逃出王城避難。

  直搗皇龍,實在是一件痛快之事,卻也因勝利來得太過容易,天都城的百姓都感覺不到戰爭的氛圍,若不是有前一陣血日暗蝕的異常天象,只怕人們都淡忘了這場戰爭。

  昭元帝點了點頭,與左相的淡漠不同,他取過地輿圖,細細端詳了一陣,眉間若有所思的輕皺。

  順著他的目光,左相的目光也凝聚在地圖上微小而醒目的一個紅點。

  「魏國不足為懼,只是它身後的靠山,卻是晉國。」

  正西之晉,在周天子分封諸侯的時候便已經存在,國運長遠興盛,實力不容小覷。

  兩人心意相通,彼此相視一眼,便已經明瞭心中所想。

  「晉國是一頭假裝沉睡的巨虎……若是不小心,不僅要被它咬一口,還會被嚼碎了吞下去。」

  昭元帝沉聲說道。

  左相頷首贊同,眼中閃過君臣相得的愜意與讚賞,他隨即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卷,打開後薄若蟬翼,他將之呈到了昭元帝面前。

  「晉王有三子,次子風姿絕佳,天生慧穎卓絕,七歲便寫就絕佳詩賦,讓天下文士都為之震撼驚異,又勤習武技,精通戰略兵法,麾下鐵騎三千,讓周邊各國聞之匍匐。」

  昭元帝仿佛對此人也有所耳聞,「這便是人稱『無雙公子』那人?」

  「正是。」

  左相對這些人事掌故都非常清楚,不免詳細為皇帝解釋,「晉王有子如此,也是既喜又驚,他家世子早立,也不是平庸無能之輩,再加上三子煽風點火,王室之內也頗不安寧。」

  昭元帝點了點頭,眼中卻並無欣喜之意,「只是晉之王室也並非利令智昏之人,他們兄弟有鬩牆之險,對外卻都是齊心一致——我們若想趁機瓦解分化,只怕難有機會。」

  左相眼中讚賞之色更濃,卻偏偏不肯一語褒獎,以免自己成為諂媚君上的佞臣。

  他停了一停,又繼續道:「只是,我們的人收到一個消息……」

  他的聲音在「我們的人」四字上微微加重,昭元帝立刻明瞭,欣慰笑道:「是你秘密訓練的那些……?」

  「為臣不敢居功。」

  左相聲音平平,卻是字字清脆,力道千鈞,「這些人,是我們手中最強的底牌,不僅刺探各國情況很有成效,假以時日,連……那些人都會在他們手上慘虧。」

  說到「那些人」之前,他的嗓音有些停頓含糊,無聲之中,卻分明作了個「術者」的口型。

  昭元帝心頭一凜,立刻明白:國師也在長居宮廷之中,左相是怕有什麼異術窺探,這才只以口型秘語。

  假以時日,這些人連術者都能對付!

  這個隱秘的念頭在他心頭一閃而過,卻並不願多想,只是咳了一聲問道:「他們探聽到什麼消息?」

  「這位二公子,向自家父王請奏,要求身入天都為使,為魏國之事前來斡旋。」

  昭元帝眉頭斜飛之下,似笑非笑的讚歎道:「好膽識,好算計!」

  他贊完之後,隨意問道:「這位二公子怎麼稱呼?」

  左相道:「他之名……喚作恒,取字世遠。人們一般喚他為『恒公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澤國江山入戰圖

  這「恒公子」三字一出左相之口,下一瞬,卻聽咣當一聲,在後堂之中好似有什麼瓷具被打碎了,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響,嚇了人一跳。

  昭元帝側臉一瞥,只見綿密珠簾之後,好似有什麼在博古架後碎了一地,隱約發著細碎粼亮的瓷光釉色。

  「啊……我一時手滑,就摔壞了!」

  丹離倚在博古架旁,小聲說道。隔得較遠,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也是一副闖了禍心虛的模樣。

  左相不由的皺起了眉——他倒不是在替皇帝心疼那珍瓷古玩,而是覺得,這打破瓷器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

  難道……是她在偷聽窺探?

  左相隨即搖了搖頭,將自己這份無端猜測付之腦後——後堂離書案並不算近,就算耳力再好的高手,也未必聽得清楚!

  昭元帝無奈的輕歎一聲,薄唇邊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來,微微揚聲,他對著後堂道:「這是你手下喪生的第幾隻瓷器冤魂了?」

  雖是語氣淡淡,卻讓左相心頭咯噔一聲,驚訝不淺——這等冷面冷心之人,居然會開這玩笑?

  丹離站得遠遠的,隔了珠簾聽見這一句笑謔,也覺得面皮發燙,但她是何等樣人?眨了眨眼,就脆聲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擺設之類的,就是要時常更換才會有新鮮感啊。」

  她好似惟恐天下不亂,居然又添了一句,「就象你宮裡後宮佳麗三千,新面孔總比舊人要可愛許多吧。」

  這是什麼歪理?

  左相在一旁聽得直皺眉,昭元帝卻是哭笑不得,眉間浮現一道他也未曾覺察的寵溺之色,輕斥道:「胡說些什麼呢!」

  他瞥一眼左相那黑得可比鍋底的臉色,決定不跟她繼續歪纏,幹脆利落道:「摔壞了多少,你總得給朕照價賠償才是。」

  後堂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呼,「賠?!!」

  裡面之人好似受了驚訝,一腳踏下,些許瓷器散片哀鳴一聲,碎得更成了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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