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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隨即,她想起一個極為可怕的答案,不由的面色更白,「會是他嗎?」

  一問出口,只覺得自己有多麼可笑。

  「是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而已。」

  丹離苦笑著,一時心灰意冷,連從石板上起身都覺得毫無力氣了。

  「你怎麼在這……怎麼又摔了?!」

  街的另一頭,遙遙傳來梅選侍的焦急呼喚聲。

  丹離費力的看去,只見風雪飄搖之間,姬梅二人急急而奔,一路疾跑到了眼前。

  「你怎麼又摔在地上了,可是哪個不長眼的推的?!」

  梅選侍點著她的鼻頭,無奈的笑駡道,趕緊扶她起來。

  第一百十二章 渡盡蒼生怔本願

  姬悠在一旁幫了把力,仔細打量了她這一副狼狽模樣,不由的又是毒舌挖苦,「喲,怎麼又在老地方摔成這樣,這家粉圓店跟你八字不合嗎?」

  梅選侍橫了他一眼,眼風如刃禁止他再開口。她一邊替丹離揉著手肘上的淤血,一邊又皺起眉來責備,「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般亂跑亂跳,動不動就摔啊跌的!」

  丹離聽著她關切的語氣,不由的心頭一暖,黯淡低垂的雙眸略一流轉,已是與平時一般盈盈而笑,「人多嘛,我走路又不注意……」

  「你真是……」

  梅選侍的關心絮叨在耳邊迴響來去,卻是模糊得聽不真切了,丹離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空落落的好似整顆心都被挖走了。

  紙鶴已被劍風斬為了碎片。

  最後的一瞬,與它心羈感應被斷開的那一刻,她就該明瞭的。

  那樣的劍風,那樣的絕斂之芒,一擊必殺,普天之下,只有他而已。

  翻湧的血氣隱隱地攪動,她不顧梅選侍的勸說,忽然捂住唇,朝著一旁的明溝幹嘔起來。

  「你到底是怎麼了?!」

  梅選侍嚇了一大跳,立刻重新扶起她來,重新端詳了她的面色,驚呼道:「怎麼這麼蒼白的……」

  她心頭驀然升起一個念頭,卻是把自己嚇得雙眸睜大,「你……你該不會是——?!」

  「哪有這回事……」

  丹離接過姬悠遞上的絹帕擦了擦嘴,這才直起身來。她並非蠢人,立刻知道梅選侍想到了別處,不禁失笑了。

  冷不防,手腕卻被扣住,她驚愕抬頭,卻發覺姬悠正在替自己把脈。

  五光十色的花燈照耀下,他面色凝重,雙眼微眯,只剩下一道狹長冷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凜然之態!

  半晌,他才放下手腕,好似舒了一口氣,「她沒懷孕。」

  如此直白的一句,氣得梅選侍又要捶他,丹離見他們鬧個沒玩,輕咳一聲,低聲道:「我還是胃裡難受,我們還是早些回宮吧!」

  街上人群還在嬉鬧著,有人從街旁朝天上扔了一隻爆竹,炸地他們頭頂都是紙屑,於是三人改從右側小巷繞行。

  這般三轉五轉之後,終於又見到天街的輪廓了——丹離無意朝右側一看,卻見黃牆明瓦,簷帶佛篆,一叢鬱綠針松倚牆而挺——分明是古刹一角。

  此時全城耽於歡鬧,此處本該是門庭冷落,卻偏偏有旺盛白煙直沖而上,冉冉熏得針松間殘雪融化,滴滴化成水落下。

  仔細聽時,竟有佛偈聲聲,鐘磬齊鳴,悅耳莊嚴之外,更有不多不少幾個善信徒繞著山門撥珠念禱,過了片刻,竟還有人朝空散下了白幡。

  「這是在做法事嗎?」

  丹離停住了腳步,睜大了眼好奇打量著,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不妥來——江南舊俗,未出上元之前都算年節,是不能大操大辦喪事的,只是不知天都有沒有這個忌諱。

  姬悠上下略一端詳,便知其中端倪,他面色微沉,低聲答道:「這是法隆寺,廟雖小,卻是曆傳六朝而不衰,香火最是靈驗的。」

  他上前幾步仔細聽了念唱,回來時眉頭皺得更緊,眼角也微露冷意,「這是在替阮七將軍作法事。」

  他停了一停,又補了一句,「是奉了萬歲之命。」

  「哦?」

  梅侍轉眸去看,地上殘冰的亮光映得她眼角一抹寒光,「萬歲倒是重情分的人……」

  她雖是誠摯讚歎,聽著好似是譏誚一般,卻又讓人疑心是自己多心了——丹離與姬悠對視一眼,隨即都側過頭去看法事。

  不知不覺的又開始下雪了,白色雪絮飄飄灑灑的落下,把沖天而起的香燭白煙都攪得斷裂歪扭。夜色中,只是天地混沌幽深一片,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風聲嗚咽,連人們的念祈頌唱之聲也被壓過,越發顯微弱起來。

  瞬間一聲大磬,摧肝裂膽地響亮,可怕寂靜之後,好似有什麼被點燃了,火光伴隨著黑色煙霧,洶洶地燒了起來。

  「這是在火葬。」

  姬悠靜靜道:「阮七身上七竅出血,都是帶了屍毒,根本不能停屍三日,就這麼匆匆火化了。」

  火光照亮眼前紛飛白星,好似雙眼都被灼了。丹離眯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看了。

  如果,自己當時願意伸出援手……

  她唇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隨即低下頭去,眼中卻閃過一道寒光——夢流霜打的,就是這個算盤!

  火光沖天,一股灼熱中帶著脂焦的氣味遙遙而來,丹離覺得胸口胃裡一陣翻騰,卻是咬牙忍住了。

  她再此抬起頭,深深凝視著那張狂淒厲的火光。

  你若是要怨我見死不救,也由你。

  這個世上,原本就是全然冷酷的弱肉強食。

  你太弱了,也太癡太傻了,所以你註定會被夢流霜利用,欺侮,最後萬劫不復。

  當年的我,不也是這般的絕望無助,這般的任人踐踏——莫名的,她打了個冷戰,閉上了眼。

  梅選侍小聲哭了起來,讓人聽了鼻酸,「我們也進去拜祭一下吧!」

  她不由分說的拉了姬悠,兩人跨進門檻,對著熊熊燃燒的木堆,合什祈禱起來。

  丹離一楞,竟是有些手足無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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