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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白毓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可那忽然緊蹙的眉頭和越來越蒼白的雙唇就已經向孫策證實了他的猜想。他皺了皺眉。

  「你每次都這樣,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嗎?」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

  這種熟悉的無奈的語氣提醒了白毓,正面勸阻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效的。於是強顏歡笑,故作輕鬆地說:

  「這樣不好吧。我們剛剛才和曹操聯姻,世人會說江東孫家不顧信義。」

  「事關國家興亡,這種小事不必在意。」

  「你執意出兵,可有必勝的把握?」

  「那是自然。」

  孫策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一句話把白毓剩下的說辭全都堵了回去,好半天才說不出話來。

  「可惜張昭並不善戰,若是張紘或是周瑜在,一定會勸阻你的。」白毓仍不死心,「你現在助袁紹,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二分天下。可是事情沒那麼簡單。以袁紹的驕傲,此戰就算勝了一定會獨佔功勞,不會對你有任何好處。」

  「誰跟你說我要幫袁紹了。」孫策無奈地搖搖頭。白毓立時愣住。

  他確實只說了要幫助漢室。

  「袁氏不臣之心已久。袁術自立不說,那袁紹幾次三番想在河北立新帝,而天子在洛陽遇難他卻袖手旁觀,還不如曹操。我怎會坐看天子落入他的手中。」

  這下白毓算是真的糊塗了。孫策注視了她許久,終於歎了口氣。

  「毓,在你心中,我沒有資格去許昌迎天子麼?」

  迎天子?去許昌?「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也容易。不如說是天賜良機。」看著白毓一副死纏爛打的樣子,孫策皺了皺眉頭,想起了周瑜臨行前所說「看大姐樣子就不是老老實實聽話的。與其讓她一知半解去問別人洩露了機密,不如直接告訴她理由。」

  「也罷。」畢竟他的想法跟誰都沒說過。他想,有一個人可以商議一下也不錯。

  「娘子,先不說我的事情,你單看這河北河南二虎之爭,誰的贏面大些?」

  如果你不參戰的話,那當然:「曹操會贏。」

  不出白毓所料,孫策果然大吃一驚。她不禁有點得意:這就是穿越的好處了。所謂的預言,不過是把事實重述一遍而已。就算人們現在不信,到時候就知道還是她對了。

  孫策沉吟了片刻,忽然大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孫策的娘子。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認為。」

  「哎?」這下輪到白毓大吃一驚了, 「你又為什麼這麼想?」

  其實不用她再問,孫策明顯興致上來了。白毓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從案卷上取下一卷山河地形圖,神采飛揚地指點江山的樣子——能夠推心置腹的人全都不在身邊,他也寂寞很久了吧。

  「你看這裡,顏良兵馬現在正在白馬。如果從這裡渡河,到許昌周圍就是一馬平川之地,幾乎無險可守。這樣的話按常理來說誰的兵馬多誰就贏了。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你看,如果我是曹操,只需在這裡,這裡,或者這裡明刀明槍地佈置上一支重兵,作出一副準備抄袁紹後路的樣子,袁軍就沒有辦法毫無顧忌地直襲許昌。只要將戰事拖到開春淩汛,黃河氾濫的時候,這就是一支沒法撤退或者回援死軍。再說,司隸一帶是曹操的天下,曹軍在這裡十年轉戰,對於物候地形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其實僅地利一項曹操就占盡優勢,偏偏袁氏因為自己愚蠢也丟了天時。」孫策不屑地搖了搖頭,放下了地形圖,「其實袁紹征曹操最好的時機應該是並州張揚新死,徐州呂布未滅的那兩個月。收了張揚的勢力,袁紹在北方已經是名至實歸的霸主。而曹操那時雖然新收了張繡,卻還不能完全駕馭他的手下,唯一的好處只是沒了西顧之憂。緊接著曹操就全力征剿呂布。袁紹如果在此時出兵襲擊許昌,再和袁術南北呼應,一舉拿下曹操不在話下。可惜,曹操用了一個大將軍的虛名就讓他白白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

  這個典故白毓倒是知道,總督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一職本是屬於護駕有功的並州張揚。張揚死後人人都以為奉天子的曹操會接下這個位置,曹操卻把它讓給了袁紹,自己去作司空。

  「就好像現在曹操對我做的事一樣,又是聯姻又是封爵。如果我現在按兵不動,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這句話是對白毓說的。白毓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剛才的話,卻只能扁扁嘴無話可說。孫策笑了笑,繼續往下說:

  「反觀現在,曹操收了呂布舊部,與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占了徐州,豫州兩地,滅袁術,除劉備,收了青州的黃巾軍,奪回了傳國玉璽。蝸居于河北袁氏現在急於出兵,一是因為師出有名,二則是因為看出曹操的實力已經威脅到他。可惜天時早已被他自己白白錯過了。」

  白毓心裡還惦記了孫策剛才對自己的譏諷,雖然覺得他講得有道理,卻並不服氣。於是說:「你說的這些無非是孫子兵法裡所說的天時地利。可是書裡也說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這衣帶詔一下,曹操現在可是人心盡失,千夫所指。袁氏現在討伐曹操,可以說是占盡人和,就算地利和天時差些也不算什麼。」

  沒想到孫策聽了竟連連搖頭:「這人和一項,未必像你說得那麼簡單了。」

  「先說這衣帶詔。如果沒有它,袁紹此時出兵最多是師出無名,可朝中那些親近袁氏的人,秘密受詔的人,以及對曹氏不滿的人一直為數不少,到時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這才是人和。現在衣帶詔事發,曹操以雷霆之勢一舉剪除朝廷裡以及身邊所有藏有叛逆之心的人,讓袁紹沒了內外夾攻的優勢。而對曹操而言,衣帶詔未必不是件幸事。朝中誰是心腹中堅,誰人心懷鬼胎,一目了然。如果我料的沒錯,現在還能留在他身邊的人,此時必定是將士用命,上下一心。而袁紹那邊卻未必如此。」

  「再觀袁曹之外,四方諸侯之中能在此事上說得上話的,也只有西涼馬騰,荊州劉表和我三人而已。我這裡收到了袁紹的來信,信裡只說討伐一事,卻隻字不提事成之後如何,看起來似乎已經勝券在握。如果馬騰和劉表那裡收到的也是同樣的信,我以為不會有人會去助他。」孫策說著,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出神地喃喃自語道,「這人和,還真是難說啊……」

  白毓已經聽得傻掉了。如果沒有搞錯的話這是孫策第一次跟自己談天下大事。難怪他以前從來什麼事情都不跟她說,一提起來就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大概是早知道即使他說了,她也是聽不懂的吧。

  看看一個人坐在那裡不知道琢磨什麼琢磨得出神的孫策,白毓已經對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完全提不起興趣了。讓那麼多人提心吊膽的官渡之戰在他看來居然比她這個知道結局的人更加簡單明瞭。話說他總是想這麼複雜的事情,難怪老是覺得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活該。

  「照你這麼說,曹操是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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