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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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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護衛怎麼?有話要對我說?還是有臉色要給我看?」白毓學著張昭捋鬍子的樣子,捋了捋鬢角落下來的一縷頭髮。她第一次看到邱老大一本正經的樣子,比起平時起哄打鬧嬉皮笑臉的樣子,這種表情似乎更適合他。 「屬下不敢。」話是這麼說,邱旌的臉色一點也沒有變好的徵兆。他頓了頓,終於下定了決心,「屬下有事要向夫人稟報。」 「對我有意見是嗎?沒關係,說吧。」白毓捂著嘴打了個呵欠,有點好笑地看著邱旌那突然受了意外打擊的表情。 邱旌低著頭,用力咬著牙,半天蹦出了幾個字:「夫人……好像已經料到屬下要說什麼了。」 「那是。要是看了你這副鬼樣子還猜不出來,我就白活了這二十八年了。」白毓暗想著,輕輕打了個呼哨,玉手撚著一撮頭髮指著邱旌,眼睛狡黠地眨了兩下,「你先說,我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邱旌憋了半天,果然一開口就所有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夫人,你不覺得你今天的行為欠妥當嗎?剛剛大婚,就和新認識的男子喝酒談笑,有失體統。就屬下所知,夫人對吳侯都沒有這樣親熱過。夫人這樣做,對得起吳侯嗎?」 白毓聽到這裡,嘴裡「哈」了一聲,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邱旌沒有理會,繼續說,「婦有婦道,臣有臣道。要知道女子三心二意最容易讓人輕視。呂大人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今天他頂撞了夫人,歸根結底是因為夫人的舉動令他起了輕視夫人的心。夫人心中固然不快,也讓屬下嚥不下這口氣,私鬥是屬下挑起的,與呂大人無關,請夫人只罰邱旌一人。」 說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跪在地上,倔強地低著頭。 「說完啦?」白毓雙手死死地揪著那一小段頭髮。她雖然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還是被邱旌氣歪了鼻子。其他人怎樣看自己無所謂,可是自己身邊的人也這樣說,讓她有點受不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呢?」 「首先,我肯定是只罰你一個人。呂范不歸我管,我沒資格罰他。」 「其次,我對不對得起吳侯我自己心裡有數,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們誰都管不著!」白毓猛地站起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邱旌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白毓走到門口,歎了口氣,回過頭來,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輕佻,不守婦道。很好,如果我就這樣走了,你肯定還是這樣想我。邱旌,我問你,何謂大道之初?」 邱旌跪著不動,嗓音有些沙啞:「大道之初,天下為公。」 「正是。大道之初,天下為公。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人們有屋同住,有食同享,只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連私有財產都沒有,更不要說固定的夫妻關係了。周公之禮不過是周公所定,根本與天道無關。我的行為,至少——不損天理。」 「然後,天下越來越大,人心也越來越大,大得要用很多東西去填滿,所以就有了財產私有化。任何東西都可以被私有化,包括金錢、貨物、人。最貪得無厭的人,將國家乃至整個天下歸為己有。所謂夫妻,不過是妻子身份私有化,屬於私有化進程的一部分而已。自從確立了男尊女卑,男人就已經忘記了『天下為公』的天道。你說我不守婦道,可是你說的婦道,本身又是什麼?是像這個亂世一樣等著別人確立對我的所有權?這種東西憑什麼要我去遵守!我的行為也許有不妥的地方,可是絕對沒到對不起什麼人的地步!」 邱旌聽得有點懵,「可是屬下以為,大小姐對呂大人過分地喜愛和包容了。如果不知收斂的話,不但對大小姐不好,對呂大人也會有影響。」 「防患於未然果然就是最最莫須有的罪名。」白毓沉吟著,「有了這個罪名,人們就可以肆意干涉你的生活和自由……」 她輕輕走到邱旌面前,慢慢地坐下。邱旌抬起頭來,正對上了白毓深邃的眼眸,那仿佛要看到自己心中。他有些心虛,卻忘記了移開自己的眼神。 那張輕巧的嘴唇微微開啟:「邱護衛,你對我是忠心的嗎?」 他被這個突然的問題問得一愣:「當然……」 她眼神一轉,打斷了他:「可是我不信!」 邱旌聽了,心中突然有種難言的苦澀。他想替自己分辯,可是看著白毓的眼睛,卻發現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白毓手指著北方,對他說:「那邊有一個諸侯,名叫袁紹,你應該知道。現在他應該是實力最強大的諸侯,因為他有最多的錢糧人馬,和許多最忠誠的手下。」 「可是,他註定會失敗,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些最忠誠的手下得不到袁紹的信任。」白毓對邱旌笑了笑,「你現在也應該有不被忠誠的對象信任的感覺了。你剛才沒有替自己爭取,說明你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白毓雙手壓在邱旌肩頭,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好讓他聽清楚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問題在於,我們是不平等的。因為你相信我們的不平等,所以你只能單方面付出忠誠,被動地希望能得到我的信任,而我——」白毓鬆開了抓住邱旌的手,他看起來已經夠緊張了,「我相信眾生平等,無論男女主僕,所以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對待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比如說今天這件事,其實忠誠並不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和人之間的信任。信任是相互的,為了能夠相互信任,所以才有了忠誠。忠誠不過是取得信任的手段,不要本末倒置。本末倒置的最終結果就是導致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我不相信你,你完全可以拋棄我出走嘛,付出就要得到回報,這就是平等。」 「如果我不想失去吳侯對我的信任,那麼我自然不會去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來破壞這種關係。如果我根本不在乎他的信任……」白毓玩味地審視著邱旌的眼神,「那麼邱大人,你不覺得你是白操心了嗎?」 邱旌卻沒有被白毓的攻擊打到,最後那幾句話他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他沉吟了片刻,做了個深刻的總結:「照這麼說,大小姐是認為,亂世的起因是因為私有和不平等,而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關係就是平等和信任?」 白毓松了口氣,笑了:「領悟力挺高嘛。老實說,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剛才在說什麼。我們人嘛,因為與生俱來的某些原因,一定程度的私有化和不平等是無法避免的了。可是只要記得這些是不對的,並且及時糾正,應該就不會鑄成大錯。」 邱旌也笑了:「大小姐說對了,是我多心。以大小姐的見識度量,只能比我更懂得掌握分寸。大小姐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邱旌多謝大小姐指點。」 「哪裡哪裡,互相幫助嘛!」白毓笑得更開心了。她站起身來,走回房間,半路又站住,回過身來笑著說,「忘了聲明一件事情,剛才那番話裡,有一句不是玩笑話。」 「我信不過你。邱老大,原因你自己清楚。還有,以後稱呼我只能用夫人。」 好像有人敲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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