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清遺夢終結篇 | 上頁 下頁
四四


  順治眼裡的光漸漸暗淡,想笑,卻只是咧了咧嘴,淒然道:「還是不肯見嗎?她是怪朕殺了陳名夏呢……她心裡,還是沒有朕。」

  小良子見他的神情黯然,心裡也發緊,忙從懷裡掏出封濕淥淥的信送到順治面前。

  順治見信皮全濕了,好在墨蹟未化開,龍鳳飛舞地寫著福君親啟的草書,他的心本來落到了穀底,這時又咣地活過來,幾乎要從口裡跳出來,他忙去撕封皮,手指卻是抖的,撕了半日也撕不開。

  小良子忙接過來,順治又急道:「小心一點,千萬別撕壞了。」

  信封裡是張雪白的信箋,也濕透了,墨蹟淋漓地寫著兩行字,順治像是餓了很久的人,第一口反倒不識滋味了,急急地瞧過去,竟是一個字也認不出。他忙合了眼定下心神,這才輕聲地念出來:「紅顏豈應大關計,英雄不該是多情。」

  他愣住了……

  展了展眼睛,再仔細地瞧去,沒錯,每個字都清清楚楚——紅顏豈應關大計,英雄不該是多情。

  順治愣住了,忽然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嘲諷帶著苦澀,他越笑聲音越大,忽然將信紙向地下一拋,轉身向那些布庫喝道:「都給朕過來……使出你們的真功夫,誰要是又給朕來虛的,瞧見沒有,朕把匕首擱在在這裡了。若是再敷衍朕,就自個過來領死吧。」

  布庫們面面相覷,真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這該怎麼辦呢。

  起初和順治較量的漢子是布庫中的戈爾答,也稱翼長,他見順治已經下了旨,不遵又不行,心下一橫,乾脆自己站出來,揚聲道:「這些都是不中用的,皇上,奴才不才,願意和皇上計較一二……」

  其他的布庫都驚得呆了,知道他是要一己之命來保護其他的人,紛紛喊道:「戈爾答。」

  順治此時正是氣郁滿胸,伸手一扯,將上衣撕開,向那漢子喊道:「也不必抱著摔來摔去了,使出你全身的功夫就是。」

  那戈爾答一愣,卻見順治眼紅如血,喊道:「沒用的東西,還指望著你們治國安邦呢,快讓朕瞧瞧你的真功夫呀。難道只是個酒囊飯袋,吃軟飯的廢物。」

  這漢子忍無可忍,抱拳說聲「得罪了」,便雙臂一合,抬腳飛腿踢過去,他雖氣惱,卻還留著一分理智,腿上的力道用足了,去勢卻是極緩的,別說順治,只怕個小孩子也躲得過去。

  他心裡有數,瞧也不瞧,口中大喊一聲:「喝啊!」就聽「嘭」的一聲,竟然還是踢中了順治的胸口。

  布庫太監們都嚇呆了,只見順治「喀」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身子一軟仰面倒下去,唇角卻含著微微的笑意。

  「皇上……」

  小良子先從驚慌中醒過來,他忙跑過去跪在順治身旁,順治微微睜開眼,吃力地道:「把那信……那信收好來。」

  「皇上呀……」小良子嚎啕大哭,布庫們也反應過來,有人忙跑去傳太醫,只那個出手的漢子呆呆立在原地,忽然仰面長嘯一聲,伸手就去拿那把匕首。

  順治半昏半醒地瞧見了,忙用盡所有力氣喝道:「不可……你無罪,朕……朕赦了。」

  話音未落,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識都消散了,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皇上受了傷?」

  雨凝驚呼道,手裡的茶碗一時拿不住,碎了一地。

  鄂碩按著太陽穴,疲倦地點點頭,飲了口茶才道:「說是和善撲營的布庫鬧著玩,一不留神踢到了胸口,吐了好幾口血,想是內傷。」

  雨凝拿帕子捂住嘴,她不信事情有這麼巧,自己的信剛送去,順治就正巧練武受了傷,別人不知道,但她心裡雪亮的,這事兒一定與自己有關。

  「陳名夏的事情剛結,皇上又出了這事,聽說傷勢不清呀,到現在還沒醒呢,太醫院又該忙起來嘍。」鄂碩平靜地說著,若有所思地望著雨凝。

  雨凝勉強地笑笑,找個理由匆匆地跑回房去,讓小離翻出了幾身從前董鄂的男裝,雨凝也顧不得好看難看,催著小離幫自己穿上了,又把一頭青絲梳成個獨辮,拿頂瓜皮帽壓住。

  「格格,您瞧。」

  鏡中赫然出現個俊秀的少年公子,雨凝哪有心思多看,順手拿了個裝銀子的荷包,拉著小離就往外走。

  「格格,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小離見她滿面憂色,忍不住發問。

  雨凝咬住唇,臉上現出決然的神色,低聲道:「進宮。」

  「什麼?」小離嚇了一跳,忙拉住她勸道:「我的好格格,您當皇宮是咱家後花園,想進就進嗎?沒有主子們的旨意權杖,咱們就算是想破了頭也進不去呀……」

  她說的句句在理,雨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不是已經決定了要忘記他,捨棄他的嗎?怎麼一聽到他受傷就亂了心神,愚蠢,真是愚蠢。她頹然地靠在門邊,只覺得腦子裡又亂成一鍋粥。

  在現代的時候看小說,最討厭的不是有歹毒心計的女二號,卻往往是頭戴善良天使光環的女一號。

  善良當然不是缺點,是優點,但是當善良與無知幼稚結合起來,就成了致命的毒藥,還美其名曰天真善良。

  女一號不需要腦子,她們可以毫不顧忌後果,毫不考慮他人,例如很多女一號都有饒恕壞人的習慣,她們總是會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說:「放過他吧,他多可憐……」

  她可憐的範圍很大,但一定不包括自己人,她根本不會想到後患無窮四個字,反正有倒了黴的男主應付。

  女一號也不需要性格,她們一定是任打任罵,吞糠咽淚,不過也只針對于壞人……如果是男主角敢一指頭上去,那她一定會把明年的眼淚都哭完,再離家或是投河,一定不會聽解釋,她只願意為壞人辨護。

  每次看到這種情節,雨凝都想要暴起撕書,她可憐嗎?是,或許她是會很可憐……可是她活該。

  她對惡人縱容忍讓,對愛自己的人卻軟刀子伺候,她永遠都是在逃避,在拖延,非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方才甘休,才委屈地不成樣子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呀,我也不想這樣呀……

  她拿善良當武器,卻永遠刀口向內,永遠讓愛她的人受傷,還哭著告訴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雨凝苦笑……苦笑……唯有苦笑。

  現在的自己……不就是這種人嗎?

  先是陳名夏,自己似乎什麼也沒做,卻的的確確把他推上了死路,接著再拿他的死當做理由來折磨順治。

  因為我善良,因為我不忍,因為我怕害了你,所以……這樣折磨你。

  瞧,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呀,即使順治站在面前,也挑不出毛病吧。

  但是又是多殘忍冷酷的理由。

  為什麼當初拒絕陳名夏的時候,不想想後果就說出那種話,刺到他最痛的地方,讓他一心求死?為什麼拒絕順治的時候又寫出那樣暖昧的理由。

  紅顏豈應關大計,英雄不該是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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