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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這幅字拿去裱了,」順治正色道,「到明日也算是段佳話,以後你就叫雪泥,爺賜的名字。」

  「是……雪泥謝過爺,以後還求爺多照拂呢。」雪兒仔細想想,不過是個丁點的孩子,想是一時置氣說說大話,沒準兒出了這大門就忘了,自己根本就不用認真。

  「得了,今日先到此,我回去安排安排。」順治卻也沒心思停留了,抬腳說走就走。

  「小爺……您這就走呀,您……」雪兒懶懶地跟著過去打開了門,伸手幫順治整整衣領。

  順治這才想起來,摸摸身上,從腰帶上扯下顆明珠塞在她手裡,微笑道:「我說話算話,多則一日,少則半日,就有人來接你了。」

  「雪泥謝小爺恩典,雪泥願生生世世待候……」雪兒甜嘴滑舌地說著好聽話,心裡卻不以為然,小孩子懂什麼,沒准下了樓就忘了呢。

  「喵嗚……」見生人走了,白貓從床下跳出來,抓住雪兒的裙擺又是咬又是啃。

  雪兒疲倦地伸個懶腰,踢開它道:「日頭毒著呢,你別纏我了,待我把簾子合上。」

  薄晶瞧著她纖手如玉合了簾子,自己也覺得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誰知一睜眼時,自己竟已經回到玉甯宮了。

  總算回來了……

  薄晶舒一口氣,也沒心思想太多了,徑直就朝自己的羅床走過去,趁著天色還早,閉會眼睛歇歇吧。

  「這不是……」

  掀開羅帳,薄晶才發現不對,這床是自己的八寶西式床,但床上的東西全變了樣,一色的水紅緞子晃的人眼暈,還有帳頂上掛的香囊香袋香墜子,怎麼瞧怎麼像剛才的玉梨院。

  「主子,聽說……」

  「是嗎?」

  「這還有假,皇上沒有您哪……」

  「死玲瓏,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清脆的說笑聲從門外傳過來,薄晶尋聲瞧過去,就看見雪兒換了身月白色的旗裝正和身邊的丫頭耍鬧。

  知棋?

  薄晶瞧清楚那宮女的容貌,又是一驚,雖然有些不同,但一眼就瞧得出,這是更年少時的知棋,她不禁想起當年問知棋的時候,知棋的回話……

  「奴婢一進宮來時,分給琦妃娘娘,娘娘賜名玲瓏,三年前,琦妃娘娘暴死于這玉甯宮中,奴婢就被分去了別的地方,直到主子來了,又被改名為知棋分到主子這裡……」

  其實在玉梨院裡,薄晶就已經猜到這位花魁紅牌的雪兒姑娘,就是玉甯宮曾經的主人琦妃……

  她只是不敢置信,一個妓院裡的女子,怎麼可能搖身一變成了琦妃娘娘,自己從答應到琳妃受了多少苦,而她……難道就這麼輕輕鬆松地上來了嗎?

  但現在知棋的出現已經證明了,雪兒就是知棋口中的琦妃娘娘,玉甯宮暴斃的舊主子。

  只見知棋眉飛色舞道:「因為娘娘有喜,那淑嬪自以為機會來了……聽說今兒晌午早早就坐在院裡等呢,一直等到這會兒,實在等不住了使個宮女去問,卻聽祥公公說皇上不翻牌子了,沒準兒現在氣得直哭鼻子呢……」

  雪泥笑笑,卻又皺眉道:「自我有喜,這半個月了皇上都不翻牌子,不知是寵我呢還是害我呢。」

  知棋嚇了一跳,忙過去掩住她的嘴道:「主子又胡說了,這份專寵可是求也求不來的福份,你沒見樂嬪淑嬪那些個答應主子們,眼睛都嫉妒紅了。」

  雪泥推開她走到窗邊坐下,把冰冷的水晶珠子靠在臉頰上,半晌才歎氣道:「皇上專寵?糊塗了倒好,就怕不糊塗,心裡明鏡似的,這些日子為了圈地之事正和慈甯宮鬧彆扭呢……他不傳侍寢,常來我這裡,說是專寵……也是和那邊置氣,偏是這樣的孩子脾氣,改也改不了。」

  「主子……」知棋嚇得直跺腳,跑出去四周都瞧了,這才放下心來,直埋怨道:「這宮裡當啞巴才能長壽,多說一句話,那都是殺頭的風險。」

  「我知道了。」雪泥被她說的也有些慌亂了,跟著也向窗外瞧去,輕聲道:「皇后凶巴巴地我倒不怕,偏是慈甯宮那位,和顏悅色地我倒覺得涼。」

  「主子您又來了。」知棋惱得直瞪她。

  「這地方真累……以前苦是苦些,還能和姐妹們聊天說話,發發悶子,這裡好是好……」

  雪泥無奈的眼神掠過錦羅玉石,「卻只能當個啞巴,吃了睡,睡了吃。」

  知棋歎道:「進了宮就是雀兒進了籠,日子久了也就慣了……只是主子,您……您上次出去見的那人,可不能再見了。」

  「他……」雪泥臉微微一紅,眼波羞澀的流轉,恢復了幾分玉梨院的風情。

  「主子,您就認了命吧」,知棋眼神一閃,「這就是您的命。」

  「或許……」雪泥完全收斂了玉梨院裡的神色,眉間只有淡淡的憂鬱,她遲疑地撫向胸口那塊粗劣的玉墜。

  亮光一閃,像是深夜開燈的房間誰忽然動了開關,水晶簾下的美人,水紅色的羅床,忽然全消融在黑暗中。

  「後來呢?」薄晶在黑暗中等待了好久,卻也再也被移到任何地方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什麼後來?」雪泥的聲音幽幽響起。

  薄晶吸口氣追問道:「你當時不是寵極一時嗎?就連淑妃都曾敗在你的手裡?你竟然還懷了龍種,那麼誰還能動你?」

  「今天我累了,就講到這裡。」雪泥淡淡地回答。

  「怎麼這樣呀?還吊人胃口,你真是,又不是垃圾長篇電視劇……」薄晶不依道。

  「那就走。」一股風吹過來,似乎那只冰冷的手又來了,拉著薄晶沒命地奔跑。

  從黑暗中……奔跑入花香鳥語的御花園。

  「琦主子,您快回宮去吧。」一個宮女急匆匆地從薄晶身邊小跑到湖邊,對著正搖扇度夏的雪泥說道。

  「什麼事?」雪泥肚皮微隆,正悠閒地搖著扇子。

  「琦主子,轎子已經來了,您還是快回去吧。」宮女為難地催道。

  雪泥心裡一顫,立刻覺得一絲涼意攀到頸上,是皇上?昨天下了朝還來看自己,還賜了東西。是皇后?那個嬌縱的丫頭,幾次想用馬鞭抽自己了,但她怎麼敢跑來玉甯宮撒野?還是……慈甯宮的皇太后?

  想到莊太后那雙深如湖水的眼睛,雪泥打個冷顫,但還是硬著頭皮跟著宮女上了轎,心裡七上八下,卻猜不出倒底會是福是凶。

  「公公有何貴幹?」雪泥扶著宮女走進自己的玉甯宮,發現所有的宮女都不在,只有養心殿的一名太監冷冷地站在院裡。

  「奴才給琦主子請安,琦主子吉祥。」那太監先依禮打個千,不知道是不是雪泥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這太監的神情極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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