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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那只波斯貓蹭地跳上少女的膝頭,又是蹭又是咬,只氣得老鴇尖聲叫道:「我的小祖宗呀,這上好的蘇綢衣裳,一匹就要十幾兩銀子呢。」

  「好了,小氣鬼……」,少女撒嬌地嗔一句,斜老鴇一眼笑道:「這半天了,人家小爺別急出病了,您老人家就快去招呼吧。」

  老鴇這才想起來,跳著腳往外跑,又折回來囑咐道:「好好侍候著,瞧這位爺身後跟的幾個人的樣子,這位呀,非富即貴。」

  「好了好了,您快去吧。」少女關了門,轉身跑到羅床邊上掀起枕頭,拿出樣東西抱在懷裡,薄晶湊過去瞧,原來是塊小小的玉墜子,在宮裡待久了,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劣等貨,難為這少女還心疼成這樣子,想來定是她的情人所送。

  門開處,老鴇殷勤地帶進一個人,準確地說,還只是個孩子,十四五歲年紀,這少年清眉秀目,唇角含笑,身穿著一身品藍繭綢袍子,頭戴鑲玉嵌珠的小帽。

  「雪兒呀,快來見過黃公子。」

  老鴇笑吟吟地把雪兒拉過去,又向那黃公子笑道:「這是我們玉梨院的花魁,乾乾淨淨的清倌,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呢……」

  「行了,出去吧。」少年終於開口了,聲音稚嫩卻透著威嚴,臉也朝著雪兒這邊望過來,這一眼,卻讓薄晶嚇了一跳,險地呼出萬歲爺三個字。

  薄晶還不敢置信,又溜溜地跑到那少年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過了,可不是順治是誰?只是身量矮了些,聲音嫩一些。

  見房內無人了,順治愣是裝出副風流才子的樣子,把手裡的摺扇往少女下巴上一點,微笑道:「玉梨院的梨花仙子果是名傳不虛,好一個梨花模樣的佳人。」

  「小爺……」少女將聲音放得百轉千折,像是上好的美酒般醉人。

  「你叫什麼名字?」小順治大模大樣地朝椅子上一坐,順手折了朵梨花在鼻間嗅著。

  「奴家……叫雪兒,因是下雪時所生,所以起了這個粗鄙的名字,爺別見怪。」少女掩嘴一笑,湊到順治身邊,卻將他手裡的梨花劈面奪了,拋個媚眼道:「謝小爺賜花。」

  順治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等柔媚風情,又是新鮮又是有趣,忍不住笑道:「人如其名,雪如梨花,梨花如人,人又名雪,好名字。」

  雪兒抿著唇嫣然一笑,拿幾點鮮紅的指甲把那朵雪白的梨花掐住了,靠在唇邊,吐氣如蘭道:「奴家可不懂這麼多文縐縐的話,小爺呀……還是留著給旁人去吧。」

  話這麼說著,她人卻是蓮步輕移到紅木鑲羅甸的書案邊,將梨花順手往硯臺裡一拋,和了徽州墨不停磨著,可一雙笑眼卻又分心瞟向順治。

  順治心裡大呼有趣,和表姐娜木鐘相比,這雪兒的容貌或許遜色,但笑語如珠,眉目傳情,又豈是一張美顏能比得了的?

  順治走過去靠著雪兒,見她拿起支小羊毫,取出張雪白的桂香撒金簽,忍不住好奇道:「姑娘還會寫字不成?」

  雪兒嬌媚地嗔他一眼,抿嘴笑道:「瞧瞧不就知道了……爺的大名是什麼?」

  順治愣了一下,他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的真名,便謅道:「我姓黃,單名一個玄字。」

  「黃玄?」雪兒微皺秀眉,略為思索就輕移蓮腕,運筆於心,寫出兩行字來

  「黃河九曲養萬物,玄黃萬變成九洲。」

  這兩句藏頭詩若是從平常秀才口中吟出,順治都會覺得不屑,但雪兒是一個青樓女子,又難為她一步成詩,順治不禁刮目相看。

  「原來姑娘是珠玉藏於瓦礫……真是失敬。」順治一改之前的輕薄樣子,滿面客氣地笑道。

  「若不是被逼無奈,誰願意藏於瓦堆裡呢?」雪兒臉色一黯,之間的風情都被眉間的憂鬱蓋住了。

  「是雪兒不好,小爺是來尋快樂的,雪兒卻……」雪兒忽然露出個強笑來,「讓雪兒給爺唱曲跳舞吧。」

  順治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頓時生出憐意,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便點頭坐下了。

  「雪兒獻醜了。」雪兒先嬌嬌地行個萬福,再到衣挑上取下根雪白的綢帶披在身上,略停一停,便開口曼聲唱道:「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她的嗓子本就極柔媚,唱起歌來更是好聽,再配上綢帶飛揚,美人如花,看得順治是如癡如醉。

  「姑娘的歌聲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舞跳得更是翩如仙人。」順治來了興致,踱到書桌邊翻出張玉版紙來,披墨淋漓地寫了兩個大字。

  「雪泥?」雪兒過來瞧了,忍不住笑道:「小爺年紀不大,字卻是極好的。」

  順治見她竟像是要評自己的字,不禁來了興趣,側頭笑道:「這也懂嗎?那你倒說來看看。」

  雪兒斂了媚色,微皺秀眉思索片刻,薄晶見他們瞧得入神,也跟過去看了,只見雪白的紙上雪泥兩個字龍飛鳳舞,竟是自己宮裡掛的那幅御筆。

  「小爺的字俊秀飄逸,卻隱隱有孤寂清高之意,雪兒不才,胡亂說的,小爺別當真。」雪兒知道這些讀書人的心思,越是想得到功名利祿,就越要標名自己是清高之士,這樣評出來,十有八九對方要喊知音。

  果然順治聽得連連點頭,喜道:「姑娘評得很好……姑娘名為雪兒,古時兒作泥音,叫雪兒,不如雪泥好聽。」

  聖寵

  「雪泥?」雪兒輕輕歎口氣道:「小爺這兩個字寫得真好,雪……泥……奴家即便自身如雪,但一陷入這濁泥潭就只有化作泥了。今日、明日,這一輩子只能任人當作腳下的泥一樣不屑欺辱……想重化為雪,除非這紙能重新變白了那麼難。」

  「我並非這個意思。」順治見她神色黯然,忙解釋道。

  「雪兒只求來世佛祖能讓我化為牲畜,也好過身為娼家。」雪兒似乎被觸動了心事,睫毛輕眨,就見淚珠一顆顆墜下。

  「別這麼想,或許過不幾日就會有人為你贖身,幫你從良,像那個有名前朝豔妓叫顧橫波的,不是就嫁給了龔鼎孳嗎?」順治見她哭得傷心,美人垂淚如梨花帶雨,不由你不起憐香惜玉之心。

  「我可不想嫁個老翁當……」雪兒順口答道,卻又忙掩了嘴,紅著雙頰低頭笑笑,覺得自己失了態,就故作俏皮道,「如果是小爺你,那倒還成。」

  「我……」順治未經風月,當真認真起來,為難地搔搔頭。

  雪兒又是嫣然一笑道:「雪兒說笑呢……小爺年紀尚輕,家裡哪做得了主呢,待過得兩年,娶個年輕貌美的夫人進家,恐怕更做不了主了。」

  她是恣情調笑,卻不知正點中了順治的心病,他最恨的事事不能自主,先是有多爾袞,接著又是莊太后,今日之所以跟著律親王出來尋歡……就是因為連自己的妻子娜木鐘也開始對自己頤指氣使起來,自己這個皇帝,似乎成了泥娃娃,誰想動就動,想怎麼動就怎麼動。

  「你放心,朕……這世上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別說從泥變成雪,我還要你從泥坑裡的麻雀一轉眼變成鳳凰。」順治狠狠地喊道,他似乎覺得多爾袞、皇額娘、娜木鐘都站在面前,而自己是在告誡他們,自己已經長大了,這天下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我——愛新覺羅?福臨。

  「這……」雪兒意外地瞧著面前這個少年,看他的樣子,想來應該是哪家的小貝勒吧,口氣真是不小。可是贖身,是,自己也想,但表哥今年又沒有中舉,四年後再考,自己贖了身,這四年表哥吃什麼喝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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