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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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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往外頭走的時候,外頭看熱鬧的百姓竟然拍起巴掌,還有人朝我叫好。 我滿臉笑容,得意洋洋的朝著叫好的人拱手為禮。 裴照回頭敲了我一眼,我才吐了吐舌頭,連忙跟上去。 他原是騎馬來的,我一看到他的馬兒極是神駿,不由得精神大振:「裴將軍,這匹馬兒借我騎一會兒。」 出了公堂,裴照就對我很客氣了,他說道:「公子,這匹馬脾氣不好,末將還是另挑一匹坐騎給您……」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大大咧咧翻身上馬,那馬兒抿耳低嘶,極是溫馴。裴照微微錯愕,說道:「公子好手段,這馬性子極烈,平常人等閒應付不了,出了末將之外,總不肯讓旁人近身。」 「這匹馬是我們西涼貢來得。」我拍了拍馬脖子,無限愛惜地撫著它長長的鬃毛道,「我在西涼有匹很好的小紅馬,現在都該七歲了。」 裴照命人又前過兩匹馬,一匹給阿渡,一匹他自己騎。我看他翻身上馬的動作,不由得喝了聲彩。我們西涼的男兒,最講究馬背上的功夫,裴照這一露,我就知道他是個中好手。 因為街上人多,跑不了馬,只能握著韁繩緩緩朝前走。上京繁華,秋高氣爽,街上人來人往,裴照原本打馬跟在我和阿渡後頭,但我的馬兒待他親昵,總不肯走快,沒一會兒我們就並排而行。我歎道:「今天我可是開了眼界,沒想到世上還會有這樣的父母,還會有這樣的圈套。」 裴照淡淡一笑:「人心險惡,公子以後要多多提防。」 「我可提防不了。」我說道,「上京的人心裡的圈圈太多了,我們西涼的女孩兒全是一樣的脾氣,高興不高興全露在臉上,要我學得同上京的人一樣,那可要了我的命了。」 裴照又是淡淡一笑。 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說錯話了,於是連忙補上一句:「裴將軍,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好人,我看得出來。」 「公子過獎。」 這時候一陣風吹過,我身上的衣服本來全濕透了,在萬年縣衙裡糾纏了半晌,已經陰得半幹,可內衣仍舊還是濕的,被涼風一吹,簡直是透心涼,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裴照說道:「前面有家客棧,若是公子不嫌棄,末將替公子去買幾件衣服,換上幹衣再走如何?這樣的天氣,穿著濕衣怕是要落下病來。」 我想起阿渡也還穿著濕衣裳,連忙答應了。 裴照便陪著我們到客棧去,要了一間上房,過了一會兒,他親自送了兩包衣服進來,說道:「末將把帶來的人都打發走了,以免他們看出破綻漏了行跡。兩位請便,末將就在門外,有事傳喚便是。」 他走出去倒曳上門。阿渡插好了門,我將衣包打開看,從內衣道外衫甚至鞋襪,全是簇新的,疊得整整齊齊。我們換上幹衣服之後,阿渡又替我重新梳了頭髮。這下子可清爽了。 我打開門,招呼了一聲:「裴將軍。」 門外本是一條走廊,裴照站在走廊那頭。一會兒不見,他也已經換了一身尋常的衣裳,束著發,更像是書生了。他面朝著窗外,似乎在閑看街景。聽得我這一聲喚,他便轉過頭來,似乎有點兒怔怔地瞧著我和阿渡。 我想他大約在想什麼心思,因為他的目光有點兒奇怪。不過很快他就移開了目光,微垂下臉,「末將護送公子回去。」 「我好不容易溜出來,才不要現在就回去呢!」我趴在窗前,看著熙熙攘攘的長街,「咱們去喝酒吧,我知道一個地方的燒刀子,喝起來可痛快了!」 「在下職責所在,望公子體恤,請公子還是回去吧。」 「你今天又不當值。所以今天你不是金吾將軍,我也不是那什麼妃。況且我今天也夠倒黴的了,差點兒沒被淹死,又差點兒沒被萬年縣那個糊塗縣令冤枉死。再不喝幾杯酒壓壓驚,那也太憋屈了。」 裴照道:「為了穩妥起見,末將以為還是應當護送您回去。」 我大大的生氣起來,伏在窗子上只是懶怠理會他。就在這時候我的肚子咕嚕嚕響起來,我才想起自己連午飯都沒有吃,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裴照可能也聽見我肚子裡咕咕響,因為他臉紅了。本來他是站在離我好幾步開外的地方,但窗子裡透進的亮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讓我瞧個清清楚楚。 我從來沒看過一個大男人臉紅,不由得覺得好生有趣。笑道:「裴將軍,現在可願陪我去吃些東西?」 裴照微一沉吟,才道:「是。」 我很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又生疏又見外。也許因為他救過我兩次,所以其實我挺感激他的。 我和阿渡帶他穿過狹窄的巷子,七拐八彎,終於走到米羅的酒肆。 米羅一看到我,就親熱地沖上來,她頭上那些丁丁當當的釵環一陣亂響,腳脖上的金鈴更是沙沙有聲。米羅摟著我,大著舌頭說笑:「我給你留了兩壇好酒。」 她看到阿渡身後的裴照,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米羅乃是一雙碧眼,外人初次見著她總是很駭異。但裴照卻仿佛並不震動,後來我一想,裴家是所謂上京的世族,見慣了大場面。上京繁華,亦有胡姬當街賣酒,裴照定然是見怪不怪了。 這酒肆除了酒好,牛肉亦做的好。米羅命人切了兩斤牛肉來給我們下酒,剛剛坐定,天忽然下起雨來。 秋雨極是纏綿,打在屋頂的竹瓦上錚錚有聲。鄰桌的客人乃是幾個波斯商人,此時卻掏出一枚鐵笛來,嗚嗚咽咽吹奏起來,曲調極是古怪有趣。和著那叮咚叮咚的簷頭雨聲,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米羅聽著這笛聲,乾脆放下酒罈,跳上桌子,赤足舞起來。她身段本就妖嬈柔軟,和著那樂曲便渾若無骨,極是嫵媚。手中金鈴足上金鈴沙沙如急雨,和著鐵笛樂聲,如金蛇狂舞。那些波斯商人皆拍手叫起好來,米羅輕輕一躍,卻落到了玩麼桌前,圍著我們三個人,婆娑起舞。 自從離了西涼,我還沒有這樣肆意的大笑過。米羅的動作清零柔軟,仿佛一條絲帶,繞在我的周身,又仿佛一隻蝴蝶,翩翩圍著我飛來飛去。我學著她的樣子,伴著樂聲做出種種手勢,只是渾沒有她的半分輕靈。米羅舞過幾旋,阿渡卻從懷中摸出一隻篳篥塞給我,我心中頓時一喜,和著樂聲吹奏起來。 那波斯胡人見我吹起篳篥,盡皆擊拍相和。我吹了一陣子,聞到那盤中牛肉的香氣陣陣飄來,便將篳篥塞到裴照手裡:「你吹!你吹!」然後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吃起來。 沒想到裴照還真的會吹篳篥,並且吹得好極了。篳篥樂聲本就哀婉,那鐵笛樂聲卻是激越,兩樣樂器配合得竟然十分合拍。起先是裴照的篳篥和著鐵笛,後來漸漸卻是那波斯胡人的鐵笛和著裴照的篳篥。曲調由哀婉轉向激昂,如同玉門關外,但見大漠荒煙,遠處隱隱傳來駝鈴聲聲,一隊駝隊出現在沙丘上。駝鈴聲漸搖漸近,漸漸密集大作,突然之間雄關洞開,千軍萬馬搖旌列陣,呐喊聲、馬蹄聲、鐵甲撞擊聲、風聲、呼和省……無數聲音和成樂章,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隨著樂聲節拍越來越開,米羅亦越舞越快,飛旋似一隻金色的蛾子,繞的我眼花繚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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