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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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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們西涼的夜裡,縱馬一口氣跑到大漠深處,風吹過芨芨草,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而藍得發紫的夜幕那樣低,那樣清,那樣潤,像葡萄凍子似的,酸涼酸涼的,抿一抿,就能抿到嘴角裡。永娘都沒有見過葡萄,她怎麼會曉得葡萄凍子是什麼樣子。阿渡雖然明白我的話,可是我說得再熱鬧,她也頂多只是靜靜地瞧著我。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格外想家,想我熱熱鬧鬧的西涼。我越起西涼,就越討厭冷冷清清的東宮。 我去見趙良娣是個晴朗的下午,永娘陪著我,身後跟著十二對宮娥,有人提著熏爐,有人打著翟扇,有人捧著那些裝禮物的錦匣。我們這樣的行列走在東宮,非常的引人注目。到了趙良娣住的院子裡,她大約早就聽人說我要來了,所以大開了中門,立在臺階下等我。 她院子裡種了一株很香的枸橘樹,結了一樹綠綠的小橘子,像是無數隻小燈籠。我從前沒有見過,覺得很好玩,扭著肚子去看。這麼一分神,我沒留意腳下,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啪」地就摔了一跤。 雖然三年來我苦心練習,可是還是經常踩到自己的裙子。這下子摔得太狼狽,趙良娣連忙迎上來攙我:「姐姐!姐姐沒事吧?」 其實我比她還要小兩歲……不過被她扶起來我還在齜牙咧嘴,太疼了簡直。 趙良娣一直將我攙入,然後命侍兒去沏茶。 我剛才那一下真的摔狠了,坐在胡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動一下就抽抽地疼。 永娘趁機命人呈上了那些禮物,趙良娣離座又對我行禮:「謝姐姐賞賜,妹妹愧不敢受。」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好在有永娘,她一手攙起了趙良娣:「良娣請起,其實太子妃一直想來看望良娣,只是不得機會。 這次皇后命人接了緒娘入宮,太子妃擔心良娣這裡失了照應,所以今日特意過來。這幾樣禮物,是太子妃精心挑選,雖然鄙薄一些,不過是略表心意罷了。日後良娣如果缺什麼,只管吩咐人去取,在這東宮,太子妃視娘娣為左膀右臂,萬望良娣不要覺得生分才好。」 趙良娣道:「姐姐一片關愛之心,妹妹明白。」 老實說,她們說的話我半懂不懂,只覺得氣悶得緊。不過趙良娣倒不像我想的那樣漂亮,但是她人很和氣,說話的聲音溫溫柔柔的,我雖然並不喜歡她,但也覺得沒辦法很討厭她。 我在趙良娣的院子裡從了一下午,聽趙娘娣和永娘說話。永娘似乎很讓趙良娣喜歡,她說的話一套一套的,聽得趙良娣掩袖而笑,然後趙良娣還誇我,誇我有這樣得力的女官。 從趙良娣的院子裡出來,我遇上了裴照。他今天當值,領著羽林軍正從直房裡出來,不過他沒說什麼,因為有甲胄在和身,只是拱手這禮:「末將參見太子妃。」 「免禮。」 想到上次幸虧他出手相救,我不禁生了感激之情:「裴將軍,那天晚上多謝你啊!」不然我非被那群混蛋追死不可,雖然大不了再打一架好脫身,可是發那幫混蛋全是東宮的羽林郎,萬一打完架他們記仇,發現我竟然是太子妃,那可大大的不妙。 裴照卻不動聲色:「太子妃說什麼,末將不明白。」 我還沒來得及再跟他多說幾句話,已經被永娘拉走了。回到殿中永娘才教訓我:「男女授受不親,太子妃不宜與金吾將軍來往。」 男女授受不親,如果永娘知道我溜出去的時候,常常跟男人吃酒劃拳聽曲打架,一定會嚇得暈過去吧。 我的大腿摔青了一大塊,阿渡替我敷上了金創藥。我又想偷偷溜出去玩兒,因為書終於抄完了。不過永娘最近看得緊,我打算夜深人靜再出去。可是沒能成功,因為這天晚上李承鄞突然來了。 輸了誰就吃橘子。阿渡連和了四把,害我連吃了四個大橘子,胃裡直泛酸水,就在這時候李承鄞突然來了。 根據當初我在冊立大典前死記硬背的那一套,他來之前這裡應該準備奉迎,從備的衣物,熏被用的熏香,爐裡掩的安息香,夜時備的茶水,第二日漱口的浸汁……都是有條例有名錄寫得清清楚楚的。但那是女官的事,我只要督促她們做好就行了。問題是李承鄞從來沒在夜裡來過,於是從我到永娘到所有人,大家都漸漸鬆懈了,底下人更是偷懶,再沒人按那條條框框去一絲不苟地預備。 所以當他走進來的時候,只有我和阿渡坐在桌前,興高采烈地打葉子牌。 我正抓了一手好牌,突然看到了李承鄞,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放下牌後又抬頭看了一眼。咦,還真是李承鄞! 阿渡站起來,每次李承鄞來都免不了要和我吵架,有幾次我們還差點打起來,所以他一進來,她就按著腰裡的金錯刀,滿臉警惕地盯著他。 李承鄞仍舊像平日那樣板著一張臉,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他要幹嗎,只好呆呆看著他。 他似乎一肚子氣沒處發,冷冷道:「脫靴!」 這時候值夜的宮娥也醒了,見到李承鄞竟然坐在這裡,頓時活像見到鬼似的,聽得他這麼一說,才醒悟過來,連忙上前來替他脫靴子。誰知李承鄞抬腿就踹了她一記心窩腳:「叫你主子來!」 她主子再沒旁人,起碼她在這殿裡名義上的主子,應該是我。 我把那宮娥扶起來,然後拍桌子:「你怎麼能踹人?」 「我就踹了!我還要踹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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